世界如老式電視般雪花紛飛,在最後一幀畫面裡,那隻手終于緊緊扣住他的手指——這一次,再也不會松開。
便利店的冷氣像凝滞的電流,沈忘甯指尖觸到對方手背的瞬間,記憶如碎玻璃刺入腦海——
鮮血順着匕首滴落,冰櫃結霜的内壁映出兩張蒼白的臉。
他猛地抽回手,酸梅糖墜地的脆響驚得風鈴亂顫。對面少年彎腰拾起糖塊,琥珀色瞳孔映着冷白燈光:“你也喜歡這個?”包裝袋上的小字在陰影裡忽明忽暗,【當兩個∞相遇時世界線将重新收束】。沈忘甯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胸口本該烙着∞符号的舊傷疤泛起灼燒感。
“我叫晚年安。”少年把糖塞進他掌心,甜味還帶着體溫,“請你吃。”
自動門警報驟響。沈忘甯回頭,三個白大褂身影正穿過馬路,其中一人對着耳麥低語。晚年安臉色驟變,鐵鉗般攥住他手腕:“跑!”
兩人撞開後門沖進雨巷,機械關節的咔嗒聲追在身後。酸梅糖的酸澀混着雨水灌進喉嚨,拐角處紅發女孩“火花”掀開下水道井蓋:“又觸發重置?!”
——
記憶海盜的基地藏在排水管道深處。老式顯像管電視雪花翻湧,偶爾閃過便利店監控畫面。沈忘甯的左手正在透明化,皮膚下的血管像褪色的蛛網。晚年安盯着醫療艙裡懸浮的冰雕玫瑰,冰晶折射出無數個破碎的自己。
“第幾次了?”火花抛來幹毛巾,金屬環扣撞出冷響。
“第七次。”晚年安聲音浸着寒氣,“每次相遇,世界線就重啟一次。”
沈忘甯摸到胸口結痂的傷口,突然想起閃回裡的無數片段——那些循環并非虛幻,而是被反複撕碎又拼湊的現實。電視突然爆出刺耳電流聲,屏幕浮現林叙實驗室的畫面:數百個培養艙排列成DNA鍊,中央控制台上,兩顆拆開的酸梅糖紙内側泛着熒光:【錨點坐标新宿站東口便利店】。
——
雨夜便利店亮得瘆人,像座懸浮的玻璃培養艙。沈忘甯推門時風鈴死寂,收銀台後站着另一個“自己”。那人摘下玫瑰胸針,左耳垂的傷疤還滲着血珠:“你終于找到正确版本了。”他輕笑,“其他世界的我,都成了林叙的養料。”
晚年安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玻璃櫃上。沈忘甯扶住他時,驚恐地發現數據線正從自己手臂鑽出,如活蛇般紮進對方脊椎。“記憶鍊在強行融合。”白大褂的“沈忘甯”輕聲說,“等完成度100%,林叙就能吞噬所有世界線。”
玻璃門轟然炸裂,火花和透鏡持槍沖入,卻在門框處像素化消散——世界線開始崩解。
沈忘甯看着半透明的手掌,突然笑出聲。
他抄起匕首刺向白大褂的胸膛,湧出的不是血,而是冰藍色數據流在空中凝成警告:【錯誤:錨點變量沖突】。
整個空間扭曲成漩渦,晚年安的嘶吼穿透轟鳴:“記住酸梅糖的——”
——
【新世界線·最終版】
沈忘甯握着酸梅糖站在貨架前,包裝上的字褪成【保質期:直到你真正自由】。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轉身時,晚年安無名指的玫瑰戒指折射出微光。
“借個火?”對方遞來舊打火機,金屬外殼刻着細小的∞符号。
沈忘甯接過的瞬間,兩人小指自然相勾。
便利店外,真正的月光穿透雲層,在地面投下沒有循環的影子。
打火機的火苗在兩人之間輕顫,沈忘甯忽然看見火光裡浮動着細密的數據流。晚年安的指尖冷得像冰,玫瑰戒指内側刻着微小的編号:∞-1123。
“這次能撐多久?”他的聲音飄得很遠,像被便利店的冷空調凍住了尾音。
白熾燈突然頻閃,貨架上的商品包裝在“24小時營業”與“記憶存儲中”之間瘋狂切換。晚年安瞳孔驟縮,沈忘甯瞥見他虹膜裡掠過的代碼洪流——那是世界線重置的預兆。玻璃門外,東京的夜色突然凝固:懸停的雨滴、定格的行人、連風鈴的擺動都僵在半空,隻有電子鐘在瘋轉:23:59...23:59...23:59...
“比上次多了37秒。”晚年安笑起來,嘴角滲出的卻不是血,而是融化的酸梅糖漿。下水道井蓋猛地炸開,火花渾身是血地爬出,機械義肢迸着電火花:“他們把錨點做成條形碼了!”話音未落,她的左眼突然爆成數據流,身體像壞了的投影般閃爍。
沈忘甯胸口劇痛,扯開衣領看見消失的∞符号正在皮膚下複現,由無數商品編碼組成:490123456789...“林叙把我們當新商品入庫了。”晚年安的聲音開始失真,冷藏櫃裡的飲料瓶劇烈搖晃,所有保質期都變成【此刻】。沈忘甯把酸梅糖塞進他手裡,糖紙上的字正被條形碼覆蓋:【記憶是最後的...】
天花闆噴頭突然噴下冰藍色液體,接觸皮膚的瞬間,記憶如走馬燈閃過:
- 童年實驗室裡,林叙滴入液态記憶體:“你要成為完美貨架”
- 十二歲的晚年安被綁在掃描台,脊椎植入第一根數據線
- 無數個自己在不同便利店重複拿酸梅糖的動作...
“徹底切斷循環。”晚年安咬破酸梅糖,芯片藍光從嘴角溢出。他抓着沈忘甯的手按向胸口——那裡有個旋轉的∞黑洞:“推我進去。”沈忘甯感覺數據線從骨髓鑽出,透過玻璃看見城市折疊成貨架,無數便利店懸浮虛空,每個店裡都有對峙的他們。
“你确定?”他的聲音混着電子雜音。晚年安把玫瑰戒指戴到他手上,内圈刻着童年血字:【酸梅糖是苦的】。當沈忘甯将他推入黑洞時,世界突然靜音:他看見火花在數據流中比中指,透鏡眼鏡閃過最後一行代碼【記憶海盜·終章】,收銀機吐出無限長的購物小票...
絕對寂靜中,他聽見了打火機點燃的輕響。
自動門滑開,風鈴發出正常的脆響。
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貨架前,手裡的酸梅糖包裝印着新保質期:【從此不會過期】。
門外,真正的晨光第一次漫了進來。
便利店自動門閉合瞬間,沈忘甯發現白大褂袖口的血迹凝成微小條形碼,掃描顯示【記憶體型号:NW - 1124】。
“歡迎來到第1124号世界線。”白大褂聲音突變成電子合成音,“您已累計消費:1123次生命。”貨架上的酸梅糖自動排列成摩斯密碼,他破譯出:【他在冷櫃最下層】。
冷藏區白霧中,晚年安被冰封在透明艙内,光纖從指尖連向每件商品的價簽。最駭人的是他的眼睛——虹膜裡閃爍着便利店監控的實時畫面,包括此刻的沈忘甯。
“别碰掃描器!”火花突然拽住他,機械義眼顯示倒計時【00:07:23】,“這是記憶陷阱,每次比價都會吞噬……”爆炸聲打斷她的話,便利店玻璃浮現冰藍色數據裂紋。透鏡從通風管跳下,設備顯示【世界線熵值突破臨界點】:“記憶回收程序啟動,所有被改變的世界線正在坍縮!”
沈忘甯胸口本該有∞符号的位置成了空洞,透過空洞他看見:
- 十二歲的自己吃下第一顆酸梅糖
- 晚年安在冰櫃後刻日期
- 火花在雨夜被數據流分解
每個記憶碎片都标着價格。冷藏櫃警報驟響,晚年安的冰封艙滲出血珠,血珠落地前變成微型便利店模型。沈忘甯撿起一個,看見穿白大褂的自己正給另一個晚年安别玫瑰胸針。
“這是記憶分形。”火花的聲音漸遠,下半句化作條形碼。便利店扭曲成DNA螺旋,貨架旋轉上升,沈忘甯的手變成商品包裝,浮現配料表和【剩餘時間:00:00:07】。
最後一秒,他咬碎舌底的酸梅糖,芯片苦味中聽見童年晚年安的聲音……世界坍縮成點。
沈忘甯在員工休息室醒來,監控屏幕顯示:
- 火花在碼頭點燃改裝車
- 透鏡将數據芯片插入眼球
- 無數晚年安在不同便利店同時擡頭
他手裡的員工名牌寫着:【實習店員沈忘甯 編号:∞ - 1124】。店長遞來冰咖啡,杯壁水珠組成數字“1123”:“今天好好整理貨架,特别注意……臨期商品。”
窗外沒有街道,隻有無限延伸的便利店貨架,每個商品包裝上都印着不同版本的自己。
沈忘甯盯着手中發燙的員工名牌,塑料卡片驟然灼手,他幾乎脫手。再看掌心時,名牌字迹已變——
【臨時管理員沈忘甯
權限等級:∞
管轄區域:記憶回廊】
店長微笑着,嘴角弧度如程序設定,瞳孔深處閃着監控冷光:“該去補貨了,Aisle ∞需要整理。”沈忘甯太陽穴突突直跳,陌生記憶強行湧入:
他站在便利店拼接的迷宮中,貨架擺滿裝記憶的玻璃罐。晚年安被分割成碎片封存在罐裡,标簽寫着【情感變量-1123】【錨點穩定性-89%】【酸梅糖耐受度-72%】。
“跟我來。”店長聲音失真如壞廣播。沈忘甯跟着他,便利店走廊無限延伸,地闆成半透明數據流,每步都激起漣漪。兩旁貨架商品包裝文字變幻:
- “蜂蜜檸檬糖——保質期:直到你忘記我”
- “酸梅糖——副作用:記憶溶解”
- “冰咖啡——飲用後可見真實世界0.3秒”
走廊盡頭,店長指向标着“員工專用”的門:“工作很簡單,清理過期記憶,把能用的放回貨架。”沈忘甯推開門,眼前景象讓他窒息——
巨大冷庫裡懸挂着無數晚年安的克隆體,像超市凍肉般被鈎子挂着,胸口統一烙着∞符号,後頸貼條形碼。門口最近的克隆體突然睜眼,嘴唇蠕動:“你……終于……來了……”
指尖觸碰克隆體皮膚,記憶瞬間湧入:
晚年安在主控制室,林叙微笑着将數據線插入他脊椎:“你做得很好,但情感變量超标,需要重置。”
晚年安掙紮着,最後一刻咬碎藏在牙齒裡的酸梅糖芯片。
畫面切換——沈忘甯看到自己站在便利店收銀台前,掃描着晚年安的克隆體,像處理普通商品。
“這不是真的……”他後退撞上貨架,玻璃罐摔碎,記憶液體流淌成畫:火花和透鏡被困數據牢籠,正被分解成基礎代碼。火花朝他大喊:“别相信店長!他是——”畫面中斷。
店長手搭沈忘甯肩膀,聲音溫柔如毒藥:“别擔心,這些是殘次品,真正的晚年安在等你。”他指向冷庫最深處用血寫着【最終錨點·記憶核心】的門。沈忘甯胸口劇痛,∞符号重現,卻成了運轉的微型黑洞。
店長笑容擴大,嘴角幾乎裂到耳根:“去吧,他在裡面。”沈忘甯走向門,手觸把手瞬間,聽到晚年安從意識深處傳來的聲音:“别開門……否則……循環……永遠……無法打破……”
但已太晚。推開門,他看到——
穿着白大褂的自己,站在無數懸浮數據屏前調整世界線參數。聽到動靜,“自己”轉身,左耳垂傷疤滲血:“歡迎回來,第1124号變量。”屏幕數據全變紅——
【世界線崩潰倒計時:00:0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