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東南和柳漾的婚禮日期是張玢找人算過的,她說終身大事,信一信沒壞處。大師看過柳漾和趙東南的生辰八字,定在5月26号。柳漾跟趙東南說六六大順,這日子代表我二人會順利,趙東南說其實哪天他都滿意,媳婦在身邊就是他的良辰吉日。
趙東南的性格随他爸多一些,很和氣,他在電信公司接入維護中心工作,責任範圍又多又瑣碎,為人周到會說話,柳漾的同事好友都對他印象好。日子定下來,柳漾給親戚寄請柬,大舅誇她:“你比你媽眼光好。”
開始總是好的。柳漾看過爸媽年輕時的照片,柳志華五官周正,相貌稱不上多出色,但他有1米81,當過兵,腰杆挺直,氣宇軒昂,等他年紀上來,這點更是加分。一沒發胖二不秃頭,走起路來長身闊步,在同齡男人裡算是儀表堂堂,至今仍能讓兩個女人你争我奪,外在條件還是不錯的。
急診中心忙,5月25日,柳漾才開始休婚假,趙東南把她送回娘家。陳玉蘭把家裡仔細收拾了,連油煙機也找人清洗了,門窗都貼了大紅囍字,給女兒備下的嫁妝整整齊齊堆在次卧。
母女多年沒在一張床上睡過,絮絮聊到深夜。陳玉蘭很感歎,離婚時一想到房貸就緊張得要死,貨運公司的工作她幹得戰戰兢兢,每當效益不好,她比老闆還發愁,但也終于熬到女兒成家了。
知道自己過得不容易,還想跟渣男複婚,柳漾忍了又忍,問:“你那時候都有哪些東西?”
陳玉蘭一一說給她聽,兩斤四斤六斤重的棉被各兩床,枕套枕巾四對,彩電一台,還有一輛二四的女式自行車,擱在現在看很寒酸,但在她年輕時還算拿得出手,還是集全家之力才置備的。
本地很多新婚夫婦都是兩家合辦婚宴,柳漾也建議過,但陳玉蘭不同意:“我家老親戚能上台面的不多,你爸那邊也一般,兩家分開辦,免得你婆婆又對你有意見。”
陳玉蘭對柳漾婚事惟一擔心的是張玢,但大多數婆婆都那樣。她看得出來,趙東南是真心喜歡柳漾,看她總是笑眯眯的,她總想,隻要男人肯站在你這邊,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柳漾脾氣沖,陳玉蘭雖然擔心,但女孩長大了必然要離開娘家,她隻能一遍遍地說:“受了氣跟媽說,别忍。”
“我什麼時候忍過?”柳漾笑起來。張玢言行陰陽怪氣了點,但不會像馮鵑那樣撒潑,她基本不跟陳玉蘭說張玢的不是,也沒必要說,背着人罵幾句就完事。在醫院,她見多了歇斯底裡的病人和家屬,張玢跟他們比起來不值一提。
天蒙蒙亮,陳玉蘭就起床了,輕手輕腳把客廳和次卧又擦拭了一通,出門買回女兒喜歡吃的糯米雞和蛋酒。想到今天家有喜事,她還買了四個歡喜坨,跟柳漾一人兩個。
歡喜坨是用糯米粉滾成圓團,裹上一層芝麻炸熟而成,外地的叫法是麻團麻圓之類。陳玉蘭買的是豆沙餡,她想圖個歡歡喜喜甜甜蜜蜜之意。
柳漾洗漱完,以沈維為首的伴娘團陪着化妝師趕來。陳玉蘭愛幹淨,又緊張,柳漾化着妝,她又拖了一遍地。
柳漾的嫁妝是陳玉蘭和柳志華商量着置辦的,真絲床品四件套六件,不同規格的雲絲被和羽絨被各四件,冰箱洗衣機和電視都買了最新款,給趙家婚房換上。伴娘們誇床品花色好,阿姨有品位,再誇電視大,換了自己可舍不得買,陳玉蘭這才略微放松了點。
柳志華帶着他哥嫂來了,他頭天就去理發刮面,買了一套襯衫西褲,打上了領帶。衣服熨燙得筆挺,有模有樣,博得伴娘團一緻好評:“叔叔好帥。”
按習俗,柳漾出門前要和趙東南一起給父母奉茶,柳志華帶了幾種好茶葉。趙東南率領的接親隊伍是他最要好的朋友,齊齊誇這位嶽父大人體面過人,都說得動用書面語“東嶽泰山”。
接親隊伍去擡嫁妝,柳漾和伴娘團藏在主卧,緊緊關着門。伴娘們隔着門調侃趙東南,又是讓他唱歌對柳漾抒發心意,又是玩真心話測試,趙東南愉快地配合,任由伴娘們拿捏,伴郎們也挺會來事,一個個紅包從門縫塞進來。
伴娘們鬧夠了,卧室門打開,趙東南順利完成求門儀式,牽着柳漾的手為父母奉茶,跪下來喊爸媽。柳泰山和夫人各自準備了改口費,厚厚的紅包交給趙東南,還送了他一塊名表。
柳漾暗自難過,她媽生怕嫁妝寒酸,她被公婆輕賤,拿出所有積蓄操辦,但婆婆張玢看不上她是全方位的。
陳玉蘭含淚叮囑:“漾漾脾氣急,今後你要包容一點,多遷就她,發生任何事都站在她這邊。”
柳志華也動了感情,澀然道:“從今天起,你和漾漾是正正式式的兩口子,遇到事情了,要多為漾漾想想,要記住她才是會陪你一生的人。我犯了錯,害漾漾和她媽媽吃了苦,你要引以為戒。”
趙東南連聲說明白:“爸,媽,你們放心把漾漾交給我。”
柳漾十幾年沒喊過爸了,不知道為什麼,在陳玉蘭的眼淚裡,她有點走神。她并不認可把誰交給誰這種說法,但是當柳志華摸着她的頭,紅着眼圈說:“以後好好的,好好的。”她承認有些心軟,眼睛也紅了。
沈維等伴娘都在旁邊提醒不能哭,不能把妝容哭花了,柳漾忍住眼淚,趙東南打橫抱她出門。
柳漾家在一樓,不像别家那樣,能從樓上抱下來,趙東南特意讓人把婚車停得遠些,把柳漾抱去小區門口的停車位,以顯示他作為新郎的誠意。
小區的老人孩子多,伴娘們沿路抛灑着喜糖。柳志華和陳玉蘭把女兒女婿送到了單元樓口,柳漾被趙東南抱在懷裡,回頭望,她媽捂着嘴哭泣。
五月末,晴空萬裡,柳漾被趙東南抱到單元樓拐角處,再回頭,她爸媽還在看她,她拼命忍淚,對趙東南說:“重死了吧,我下來自己走。”
新娘身輕如燕,穿着白婚紗,新郎滿面笑容,說他抱着一捧白雪,低頭親她的臉:“小蚊子,我今天特别高興,你今天特别漂亮。”
柳漾隻有1米64,不算高,但身材比例好,腰細腿長,紮針狠準穩,給人抽血更是利落,趙東南在人前喊她漾漾,人後親昵時喊她小蚊子。小蚊子說:“我也好高興。”
馮鵑和柳俊傑迎面走來,柳漾一愣,馮鵑掏出紅包塞到她懷裡:“恭喜啊。”然後把柳俊傑推到她眼皮下,笑道,“快跟姐姐姐夫說恭喜,這是你姐,親的。”
伴郎伴娘集體傻眼,柳漾似笑非笑:“謝謝了。”
橫空殺出一個弟弟,還有個後媽,伴郎肯定會把閑話傳到趙家去,馮鵑要的就是這效果,得意非凡。陳玉蘭氣得臉色鐵青,幸虧她決定兩家分開擺酒,若是合辦,馮鵑很可能會跑去婚禮現場發難,讓柳漾在婆家人面前丢臉。
趙東南抱着柳漾快步離開,他今天是新郎,不便在衆目之下動粗,柳漾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對不起。”
柳俊傑發現柳志華,甩開馮鵑的手,跑過去:“爸爸!”
馮鵑眼見柳漾的大舅二舅都來了,站定了,任由柳俊傑招手,不肯再往前挪一步。
柳志華知道馮鵑是來惡心人,不好當着兒子的面發作,陳玉蘭的兩個弟弟要過去,被她攔了一下,獨自走向馮鵑。馮鵑抱着雙臂看她,等着跟她吵一架,但陳玉蘭上前,風起雲湧就是一耳光。
秦飛跑來,目睹了這一幕。他媽捂着臉呆若木雞,自然是沒想到陳玉蘭竟然也能發狠。當年,馮鵑大着肚子來找陳玉蘭,陳玉蘭氣得發抖也沒動過手,五一節,馮鵑把陳玉蘭按在地上打,陳玉蘭也沒還手,但欺負她女兒就不行。
秦飛使勁拽走馮鵑,馮鵑恨得牙癢:“快去,把老柳的那兩個舅子給我打一頓。打不赢兩個,你就打矮點的那個,照準臉上擂,擂了就跑。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