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同樣位置長痣不是什麼稀奇事,但她還是覺得,巧合得有些過分了。
那老者緩步走到神像前,用他那又破又舊的衣袖,擦拭了下神像的手,然後将蓮花燈,放在神像手心。
他後退倆步,指尖一搓,燃起火星,蓮花燈也跟着燃起焰火。
燈上血字融在一起。
下一瞬,一束微弱的金光,從頭頂向下照射。
小滿驚訝地看去。
金光中,和藹的神女雙目微阖,嘴唇蒼白,面無血色。
她有些疲憊地睜開眼,看向那位老者:“你召錯了,我如今不再是神了。”
小滿的目光呆在神女臉上。
老者撲通一聲跪下,佝偻的背難以直起,所以就連磕頭的動作都那麼緩慢。
小滿聽到他顫抖着說:“神女顯靈,三界大戰,人族危在旦夕!魔族之兇獸,無人能與之抗衡,如此下去,人族将會覆滅!”
神女眼眸微擡,半晌,隻是歎息:“我幫不了你們。”
老者磕頭愈發用力了:“求神女……開恩!”
小滿喉間滾動了一下,忽然後退了半步。
那神女卻突然擡眼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滿心下一驚,不僅是因為她和神女對上了視線,更是因為神女那和她有四分相似的眉眼。
可神女又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她眼眸中似乎有悲憫衆生的情緒,似無奈,似不忍,最後下定決心:“如今,唯有那條路了。”
老者連忙擡頭,滿懷希冀地看着她。
神女道:“天宮之上,雲層之間,沉睡着一上古神獸,自古以來,從未蘇醒。”
老者眼中含淚:“神女的意思是……”
“它,或許是唯一能與那兇獸抗衡之法了。”
老者憂心道:“可那神獸沉睡了那麼久,要如何才能将其喚醒?”
神女久久不語。
她忽然側目,望向那扇被毀壞的窗。
這樣的夜,高挂的月似乎都被血染紅了。
小滿也不由自主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知道如何讓那神獸蘇醒,因為司空曾和她提起過這一秘術。
以神骨為樞引雷,鑄以赤子之血,為神獸洗髓。
可要取神骨,就是要神女的命。
小滿不傻,神女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上古神獸是誰,不言而喻。
沉睡于雲層間的神獸,為什麼後來會被困在清真門那樣貧窘的後山?
眼前的老者有着和司空一模一樣的痣,金光纏繞的神女眉眼和她有幾分相似,曾救下三界遏止殺戮的神獸是她無意中帶回來的烏蘅。
一切的一切,巧合得讓人難以接受。
終于,神女緩緩道:“你當真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換回人間的安甯?”
老者重重一磕頭:“即便是死,我也在所不惜。”
“好。”神女語氣平靜,“神獸獸性未泯,你的每一後代,都必須承擔起守護它的義務,直到它再度蘇醒,恢複神智。”
老者一字一句:“我氏司空,定将此誓刻入血脈,世代傳承,縱千難萬險、九死一生,亦不負神女所托!
“如此,”神女忽然擡頭,看向小滿,朝她招手,“姑娘,唯有你的赤子之血能喚醒神獸,若以這心頭精血換蒼生安甯,你可舍得?”
小滿還沒回過神來。
“你、你能看見我?”
神女道:“旁人看不見,我卻能看見。”
她走近幾步,輕輕拉起小滿的手,冰冷的指尖替她将額前亂發别到耳後:“你穿越千年而來,喚醒神獸是你的使命。”
小滿被她牽着往前走,她倒不至于舍不得幾滴心頭血,可她不願這麼稀裡糊塗地被蒙在鼓裡。
“不行。”她執拗道,“你得告訴我你是誰。”
神女隻說:“你的前人。”
林小滿明白了她的意思。
說白了,她祖上也曾是神仙的。
“赤子之血,要求無雜念,無貪欲,這樣的人,千年難遇。”神女将她帶至一處空曠之地,“來日你見到神獸,便是那唯一能控制它的人。”
小滿聽着,小臉忽然紅了。
要是讓神女知道,她不僅把神獸帶去撒嬌賣藝,還和他倆情相悅,神女得是什麼反應。
千年的神獸,天宮都拿他沒辦法,被自己糟蹋了。
小滿莫名有些小驕傲。
可當她親眼看着神女自剔七節神骨作釘,引發雷劫時,她又心口一酸。
怎麼會有這麼無私的人呢。
為了人世間的公平被貶下凡,隻能蝸居神像之中,又為了人世間的太平,自剔神骨,再不能入輪回。
小滿擡手接住匕首,旋身躍至陣法正中,一點兒不手軟地刺入心口。
猩紅的鮮血沿着刀刃往下滴落。
天雷滾滾,骨釘各引一雷。
小滿的頭發都炸了,整個人被吸到半空中。她本能掙紮了一下,一擡眼,一道紫雷直朝她面門劈來。
小滿下意識掐決抵擋。
雷勢半點沒有收斂的意思,她餘光看向神女:你沒說還有這茬啊!
神女垂着眼,顯然虛弱得沒了力氣。
小滿也沒打算指望别人了,要是承受不住這一擊,她非得被劈成灰不可!
她咬破指尖,胳膊抖得厲害,指骨幾乎要斷裂。
偏那雷聲愈發吓人,她吐出一口鮮血,被那強風吹得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眼看着就要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