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周誤時沒少懷疑、各種懷疑。
怎麼自己隻有爹沒有娘?為什麼也不記得童年、也不記得幼時?
後來長大了,這過程中他自己慢慢琢磨過,甚至問過爹。
“爹,我娘呢?”
“她已經走了。”
“那她的墳呢?她埋在哪兒,她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爹,你對大娘這麼情深義重,這些年也堅決不肯續弦。你怎麼會在外頭和别的女人生了我?這不應該。”
“哎呀,都是爹當年糊塗。”
“爹,你去了一趟廣西,然後就把我帶了回來,我該不會是……”
阿爹一下子捂住他的嘴,當天晚上就狠狠打了他一頓,後面三天他都沒能下來床。
他的懷疑當然是有理由的,雖然他記不得從前的事,但是他和父親弟弟完全不一樣的口味,身上莫名其妙的舊傷……
反正總而言之,一切都指向十年前,他爹去廣西的原因——藤峽盜亂。
和京城比起來,兩廣都是蠻夷之地。
尤其是廣西,萬山盤繞、地勢險惡,到處都是陡峭山崖,其中最險惡的當屬大藤峽。
大藤峽中的山民以瑤、侗兩族居多,分住在幾百個山洞中,少有詩書教化,畢竟日子都過的苦不堪言,哪裡還談的上其他。
窮山惡水出刁民,自古以來如此。
十多年前,此地山民侯大狗率先起義,利用黔江和浔江,不斷攻略周邊郡縣。很多分散的瑤人部族都加入進來,達到萬人之衆。
雖然明軍能夠守住大的城鎮,但出了城牆,廣西幾乎就已經是各路叛軍的天下了。
為此,朝廷派出二十萬大軍前往派往嶺南。
叛亂的山民哪裡能夠抵擋的了朝廷大軍,明軍勢如破竹,一路上斬首六七千人,并抓獲了上千多名俘虜。像是汪直、萬筝,就是當年被俘進宮的,因為年紀小,男孩就淨身,女孩就當宮女。
周誤時并不知道當年具體發生了什麼,因為他什麼都忘了,但又好像沒有。
最後,父親臨終前,他還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惑。
“爹,我是不是……為什麼?”
父親滿眼是淚水,雖然已經因為病痛說不出來話了,但還是拉着他的手。
“你不能亂想……這會害死你的!”
“爹,我到底是不是?”
“你……孩子,誰都不知道……你、你就是爹的兒子。”
誰都不知道麼?未必。
一開始,他也覺得應該誰都不知道。畢竟這是天子腳下,這許多年他都是安安穩穩過來了,直到——直到幾個月前一個人找到他。
“周大人,貧道姓李。”
他認識這個人,叫李子龍,是個道士。
這個道士在京城有兩年了,有不少信徒。不光是老百姓,一些官員也都信他那一套。但他冷眼看着,并不覺得這所謂的道長有什麼真才實學,多半是連哄帶騙。
隻是有人願意哄,有人願意被騙罷了。
“不知道長有何貴幹?”
“貴幹談不上,隻是想和周大人叙叙舊。”
他覺得奇怪:“你我之間能有什麼舊?”
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
“十年前的舊。”李子龍意味深長,“千裡之外的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