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能嫁個靠譜的夫郎,但幸好,她生了個自律優秀的兒子,如今成為當今和儲君身邊的近臣,再往後,那便是平步青雲的進階。
蕭含玉攙着她,目光謹慎逡巡,戒備森嚴的宮道上,随處可見巡視的護衛。
蕭含玉提起裙子跨過楹門,對面走來一列護衛。風拂動燈籠下的穗子,為首那人帶着面具,一道銀灰色的光折來,蕭含玉略微閉眼。
那人已經走到跟前,強烈的殺伐氣襲來,蕭含玉下意識往旁邊避開。
他忽然頓住腳步,朝她瞥了眼,銀質面具下的眼睛幽黑深沉,也隻一眼,他轉過身率衆人擡步邁過楹門,高昂的身影像是黑夜裡的鬼魅,很快消失在道路盡頭。
小黃門見顧氏和蕭含玉好奇,便躬身解釋道:“那位是同裴将軍回朝的鄭副将。”
顧氏問:“他臉怎麼了,為何戴面具?”
小黃門笑:“好像是打仗時候傷了臉 ,傷口猙獰怕吓到别人,于是就一直戴着面具。”
顧氏哦了聲,小黃門又道:“裴将軍跟他關系匪淺,是生死兄弟。聽聞他們在邊境時裴将軍遇襲,随身帶的護衛悉數戰死,緊要關頭是鄭副将及時援救,拼死搏殺,才把他從死人堆裡拖出來的。”
蕭含玉心不在焉,但聽到裴将軍三個字時,眼睛倏然變亮。
“敢問公公,今夜宴席上我可能見到哥哥?”
其實她想問的是,女眷和男賓能否同席,她又是否有機會見到她想見的人。
小黃門笑:“自然是能的,雖說分席,但隻是當中隔開垂帳。席間表演的歌姬舞姬兩側都能瞧見,興許後半場熱鬧,陛下會着人扯掉簾子,往常也有過的。”
蕭含玉松了口氣。
麟德殿檐牙高啄,四角宮燈懸挂在廊庑下,處處燈火通明。
魚貫而入的宮婢手捧托盤,井然有序地來往,當中鋪着織錦地毯,還未進殿,便已經嗅到濃郁的香氣,鮮花和美酒的味道交纏在一起,用溶溶暖光襯出盛宴的繁華。
衆女眷皆落座後,太子妃自前門進入,主持女賓席。
顧氏歪頭與蕭含玉說道:“原先女眷入宮都是皇後娘娘,今歲卻交給太子妃,想來是要托付出去了。”
蕭含玉問:“皇後娘娘年富力強,緣何這麼早便讓位太子妃主持。”
顧氏略一沉吟,“這種事兒誰又能說的清。”
不是說不清,隻是在宮中無人敢随便議論罷了。
蕭含玉不囿于宅院,也聽過坊間關于當今的傳聞,都道陛下身子骨看着硬朗,實則外強中幹,撐不了多少年了。等太子繼位,太子妃便是皇後,那今夜皇後娘娘稱病不在,是不是為着太子妃鋪路。
傳聞亦真亦假,魏含璋不與她詳說,她也懶得詢問。
橫豎自沈敬之的事後,他對自己多少有所隐瞞。盡管沒有影響蕭含玉的出行,但她覺得他看自己更嚴了,故而一年多的時間,她并未尋到機會擺脫侯府。
果然如那小黃門所言,一群胡姬上場跳舞的時候,許多大臣跟着撸起袖子拍鼓附和,更有甚者脫了鞋,将那擾人的衣裳塞進革帶間,靈活的一圈圈旋轉,大殿上的氣氛也到了高潮。
當中垂簾被撤掉後,魏含璋過來一回,許是喝了酒,他臉微紅,眼眸黑亮,給蕭含玉拿了些女孩家愛吃的甜食,還有一壺甜酒釀。
“若有事便去尋松磐,我要跟太子去趟宣政殿。走前回來。”
蕭含玉懂事地點點頭:“哥哥去吧,我陪姨母便好。”
他忽然伸手,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落在她發間,手指略過那璀璨的珠花,撫着步搖眸光下移,待看到她明媚的妝扮後眼眸收緊。
蕭含玉倏地屏住呼吸,然擡着的臉沁着笑意,看不出破綻。
魏含璋像被燙了下,手指飛速挪開,轉身便往偏門走去。
蕭含玉默默吸了口氣:不怪旁人都怕他,被那眼睛盯着,就算做什麼錯事都得招供。
前來攀談的女眷分走顧氏精力,聽人說兒子如何得力,受當今恩寵時,顧氏一張臉笑開花,饒是再三壓制都難免多喝了兩杯。
蕭含玉借口出去如廁,起身帶眉蕪離開。
“姑娘,咱們要做什麼?”眉蕪對她的心事一無所知,隻是出于本能服從,但看前方越來越黑,也越來越僻靜,她有點害怕。
蕭含玉腳步未停,走到昏暗的偏殿盡頭,看見一群小黃門捧着酒水經過。
她捂了捂臉,轉過身來對着眉蕪鄭重其事道:“待會兒你去找王姐姐,就說跟我走迷了路,讓她過來尋我。”
眉蕪瞪大眼睛:“可是...”
蕭含玉:“别問為什麼,按我說的做,記住這條路這個偏殿,别走錯了。”
廊下燈籠暈出淡淡的昏黃,蕭含玉站在殿門外,看自己的影子被拉長,又被晃散。
虛汗被風吹涼,也不知吹了多久後,她上前推開門,而後踏入黑暗。
門外的光依舊清淺,微風習習,拂過面龐後她打了個冷顫,閉眼,從内将門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