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曉芸!”夏之煥抄起桌上的空雪糕盒作勢要砸,卻被曉芸靈活地側身躲過。兩人在木地闆上扭成一團,文件堆裡驚起的塵埃在陽光裡飛舞,像撒了把碎鑽。夏之煥的指尖蹭過曉芸腰間的癢癢肉,對方笑得直不起腰,忽然抓起抽屜深處的薯片袋威脅:“再鬧就把你過期薯片塞到你胸罩裡——”
夏之煥撲過去,卻在拉扯間撞翻了筆筒。藍黑色的鋼筆滾到曉芸腳邊,她趁機用腳背勾住對方的腳踝,兩人笑倒在散落的設計圖紙上。窗外的蟬鳴突然密集起來,混着空調的嗡鳴,将午後的燥熱釀成了一罐冒泡的橘子汽水。
夏之煥喘着氣仰頭望天花闆,曉芸的發梢還沾着她剛才蹭掉的草莓雪糕漬。遠處傳來徐正明跟客戶打電話的誇張笑聲,而她們的影子正疊在陽光裡,像兩團融化的彩虹糖,甜得讓人想跟着風一起晃悠。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顧浩洋的消息像一顆粉色軟糖,輕輕砸進心湖——
“你是不是在躲我。。”
末尾兩個句号洇着未說出口的尾音,像他每次講課時指尖在圖紙上點出的小逗号,帶着讓人忍不住想湊近的溫柔壓迫感。
夏之煥盯着屏幕,睫毛在眼下投出急促的陰影,仿佛有群蝴蝶在胸腔裡振翅。中央空調的風掠過頸側,卻吹不散臉頰的潮熱,連曉芸在旁的笑鬧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看見對話框裡自己的光标閃爍如心跳。
粉色泡泡在空氣中悄悄膨脹,裹着窗外的蟬鳴與遠處的空調外機聲,将整個午後釀成了草莓味的棉花糖。她咬着下唇打字,指尖在“沒有”和“嗯”之間反複跳轉,最終按下删除鍵,發去一個歪頭的貓咪表情包——蓬松的尾巴尖,藏着比夏日陽光更晃眼的忐忑。
“哪有……”夏之煥耳尖發燙,手指在屏幕上敲出:“你講的混凝土澆築工藝,比曉芸講她健身房教練的八塊腹肌有趣多了。”發送前卻删掉後半句,改成:“不過她剛才說要把你上次搬磚時露腰的照片發在工作群。”
幾乎是瞬間,顧浩洋的語音彈出來,帶着電流般的輕笑:“搬磚?需要我幫忙扛水泥嗎?不過先說好,我的出場費是——”話未說完突然中斷,夏之煥盯着屏幕上的“正在輸入”,心跳聲混着窗外的蟬鳴,在耳膜上敲出細密的鼓點。
曉芸忽然遞來張紙巾:“雪糕化到下巴了,小傻子。”陽光穿過她汗濕的發梢,在夏之煥手背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遠處複印機傳來規律的嗡鳴,像極了那年她們在天台燒烤時,啤酒罐裡氣泡升騰的聲音。原來有些心動,就藏在整理文件時碰到的指尖、分享雪糕時錯開的眼神裡,像夏日驟雨前的風,看似無形,卻早已在心底掀起波瀾。
顧浩洋說話的尾音總帶着幾分似有若無的軟糯,像小貓用肉墊輕撓人心,明明勾得人想伸手捧住那團毛茸茸,偏又在靠近時豎起耳朵後退半步。
譬如此刻消息框裡的追問,末尾的句号洇着濕漉漉的委屈,像團蜷在掌心的棉花糖,甜得人發慌。可當你指尖發燙想要觸碰,他又化作窗台上的殘影——
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像盛夏雷雨前粘在皮膚上的潮意,明知會落雨,卻仍甘心站在屋檐下,等那滴遲遲未墜的露珠。
他的存在像夏日驟雨前的閃電,明明照亮整片天空,卻讓人在強光過後更怕黑暗。夏之煥盯着手機裡顧浩洋剛發來的建築草圖,筆尖在筆記本上洇開團墨漬——他襯衫紐扣總愛松兩顆,露出的鎖骨像被雨水打濕的貝殼,好看得讓人眼眶發酸。
每次他笑着遞來咖啡,指節擦過她掌心的瞬間,那種酸軟就從心髒漫到指尖。上周在茶水間,他彎腰幫她撿鋼筆,發梢掃過她手背,清冽的雪松味裹着空調風鑽進氣孔,她忽然想起小時候攥不住的螢火蟲,明明亮得發燙,卻在合攏掌心時隻剩一點餘熱。
“又發什麼呆?”曉芸的鉛筆頭敲在她腦門上,卻在看見她眼底的水光時驟然噤聲。窗外的香樟葉被曬得卷邊,蟬鳴突然變得震耳欲聾,像極了那年台風天她抱着快要散架的雨傘,看最後一班公交尾燈消失在雨幕裡的瞬間——明知留不住,卻還是在原地站到渾身濕透。
顧浩洋的消息框又跳出條語音,她盯着跳動的進度條,突然想起他說過的“建築的永恒性”。可人類的心跳多脆弱啊,那些讓她耳尖發燙的瞬間,說不定某天就會像退潮的貝殼,被新的浪頭永遠埋進沙裡。這種預感讓她喉嚨發緊,隻好咬着筆杆在草稿紙上亂劃,把“你會不會走”寫成連筆的漩渦,最終揉成紙團丢進垃圾桶。
陽光穿過百葉窗,在他留在桌上的藍圖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格子。她數着他畫的拱券線條,忽然覺得每個弧度都像離别時的背影——溫柔,卻注定指向更遠的地方。原來最痛的不是失去,是在擁有時就預見了失去的形狀,像含着一顆化不開的薄荷糖,甜與涼都帶着蝕骨的鋒利。
為什麼每一次見你,總覺得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