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長,但也不短。
半晌,陳宥儀下定決心,開了口:“蔣铮,下周末,你有空嗎?”
蔣铮擡眸看她,怔了幾秒,溫聲回答:“有空。”
陳宥儀:“那就下周末吧,你來我家。”
蔣铮驚喜瞠目:“真的?”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你……想好了?”
陳宥儀點頭:“嗯,我想好了。”
蔣铮眼底雀躍難掩:“那周六還是周日?”
“現在還說不上。”陳宥儀淡淡一笑,“等我确定好具體時間再和你說。”
“好。”
*
周日,梁邵言出院的第三天,陳宥儀約了蔣铮來梁家。
這事兒她提前和梁邵言講過,也有想過,他會叫梁知韫一起參加。可盡管提前做了心理預設,當真到這一天,陳宥儀還是免不了緊張。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參加這場飯局,也不知道如果他來了,會不會又說些什麼,做些什麼,讓場面變得難堪。
她隐隐不安,隐隐擔憂。
哪怕蔣铮已經入座,和梁邵言相談甚歡,她的目光也還是忍不住地往正廳的方向飄去。
好幾次,都是餘光瞥見人影,倉皇擡頭,發現是端菜上來的管家李叔,又松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就這樣反反複複了幾次後,耳畔,倏地傳來梁邵言的聲音:“你這小子,不是說不來嗎?”
陳宥儀捏着筷子的手指連同心髒一起驟然收緊。
她擡眸,朝來人看去。
那雙潑墨般漆黑深暗的眸子輕描淡寫地掃了過來,兩人對視的那一秒,梁知韫薄唇勾起玩味的笑。
“仔細想了想,今天這種日子,我還是需要到場的。”說着話,他不疾不徐地走到陳宥儀身側的空位,随手扯開座椅,挨着她坐了下來,“妹妹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我這個當哥哥的,當然要好好幫她把把關。”
“把關”二字,梁知韫咬的很重。
陳宥儀低垂的長睫輕顫。
坐在主位的梁紹言仿佛看了什麼天大的奇事,驚訝之際,又有點兒欣慰:“你這小子,今天倒有點哥哥樣兒了。”
“這不是怕外人欺負她。”梁知韫笑着說話,聲音輕飄飄的,逗弄的意味很是明顯。
桌對面的蔣铮沒聽出來,反而立馬挺直腰背,神情認真地接上話茬:“知韫哥,你放心,我不會欺負宥儀的。”
知韫哥?
聽到這個稱呼的那一刻,梁知韫唇角冷挑了下。
“我大不了你幾歲。”他漫不經心地擡起眼簾,直視起略顯局促的蔣铮。
“……”蔣铮目光一怔,頓了幾秒,才在梁知韫冷銳的眼神下,尴尬地張了張唇,“那我……還像上次碰面那樣,叫你梁總?”
像是壓根沒聽到他的試問,梁知韫直接略過這個話題,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倒了一杯,不緊不慢地說:“今天我來晚了,先自罰一杯。”
話罷,他欲要舉杯,蔣铮卻在此刻忽地出聲:“梁總……”
梁知韫掀眸朝他看去。
蔣铮神情有些尴尬,欲言又止了幾秒鐘,溫聲提醒:“你……拿的是宥儀的杯子。”
“哦,沒事兒。”梁知韫無所謂地挑了下眉梢,别有深意地斜睨了陳宥儀一眼,“我和她,一向不分這些。”
聽到這句,蔣铮突然有些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他抿抿唇,不自然地笑了下,看着梁知韫舉杯而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梁知韫對他有種摸不清緣由的敵意。
若有所思着,蔣铮的視線緩慢地往陳宥儀身上偏移。
她拿着刀叉,正在切牛排,神情柔柔淡淡,靜雅的像是一株白玉蘭,仿佛對此早已習以為常。
望着這一幕,蔣铮眉頭微不可見地緊了下。
隻是餘光忽然瞥見梁紹言杯中的紅酒沒了,出于本能地連忙起身,為他斟酒。
剛坐下,就感受到正前方有一道目光投了過來。
他擡眼看去,梁知韫神情倦怠地靠着椅背,右手搭在桌面上,輕扶着酒杯,主動抛了話題過來:“聽說,你不打算留在國内發展?”
蔣铮颔首:“是的。”
梁知韫:“那你将來,是打算做哪一行?”
蔣铮:“雖然我和宥儀一樣是學珠寶設計的,但我将來,還是打算繼承家業。”
“哦?”梁知韫眯了下眼睛,漫不經心地晃了晃手腕,杯中暗紅色的液體像是海浪般随着他的動作起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那你哥哥呢?”
“……”蔣铮神情微怔,“我……我哥?”
“你不是有個哥哥嗎?”梁知韫氣定神閑地說,“叫蔣钰,沒錯吧。”
“蔣钰?” 聞言,一旁的梁紹言驚疑出聲,“蔣铮,你剛才不是和我說,你沒有兄弟姐妹嗎?”
“是這樣的,伯父……”蔣铮面色尴尬地張唇解釋,可話說一半,就被梁知韫打斷,“欸,宥儀,你知道他哥哥嗎?”
陳宥儀怔住。
這事兒她也是今天第一次聽說,上次跟蔣铮回家,她也沒見他家裡還有個哥哥。
見狀,蔣铮慌忙解釋:“是這樣,我哥和我父親一向合不來,很早就和我父親斷絕關系不和我們來往了,我很多年都沒見過他了,所以這事兒我沒和宥儀提起過。”
“哦?”梁知韫垂眸沉思,“可是我怎麼聽說,你那個哥哥,是被你擠出蔣家的?”
“梁總,你這是開什麼玩笑。”蔣铮倏地笑了,可笑得卻有些不太自然。
“不是嗎?”
“那都是外面亂傳的謠言,不能信的。”蔣铮躲開梁知韫探究的目光,端起桌上的酒杯,試圖轉移話題,“梁總,我還沒敬你一杯呢。”
梁知韫沒搭腔,也沒有所行動。
半個身子斜靠着椅,漫不經心的姿态,一雙眼睛卻冷銳如利器,要将人徹底看穿。
眼看氣氛愈發古怪之際,陳宥儀及時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她打翻了手邊的湯碗,白色的鲫魚湯潑到懷裡的那刻,她故作驚訝地輕叫了聲。
蔣铮和梁邵言幾乎同時出聲——
“宥儀!沒燙到吧?”
“宥儀——”
唯獨她身側的梁知韫沒說話。
當然,他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在陳宥儀打翻湯碗的那一刻,她聽見他很輕地笑了聲。
從鼻腔裡溢出來的笑,帶着幾分嘲弄的意味,像是在諷刺她的演技實在過于惡劣。
陳宥儀心虛擡頭,沖梁邵言和蔣铮淡淡一笑:“沒事。”
她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黏在大腿上濕掉的布料,站起身來:“你們先吃,我上樓換套衣服再下來。”
梁邵言:“行,快去,别着涼了。”
陳宥儀颔首,轉身往上二樓的方向走去。
蔣铮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梁知韫瞥見這一幕,覺得甚是有趣。
唇角勾起一抹很淺的弧度,他主動回應起蔣铮的那杯敬了一半的酒:“你剛才,說要敬我一杯?”
蔣铮恍然,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應他:“對,梁總,我敬你。”
高腳杯在桌面上方碰撞,“叮咚”的清脆聲後,是陳宥儀踩上台階,略顯沉悶的鞋跟聲。
梁知韫似笑非笑地一飲而盡。
沒等多久,擱在桌面上的手機嗡地振了下。
梁知韫漫不經心地掃了眼,毫不意外地看到陳宥儀發來了一條訊息:【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