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那人又開口了:“我叫江景,職業攝影師,拍人物的。”
江景,拍人物。看來,人,并不如其名。
林知夏打量了江景一眼,她身形修長,高自己小半頭,齊肩的短發往後梳着,很是秀氣,穿的是帥氣的馬甲和工裝褲,看起來又飒又文藝,尤其是她擺弄相機不說話的時候,讓人腦子裡不自覺蹦出一個詞——姐姐。
“哦,你好,我叫林知夏,我确實是第一次來聽戲。”
“不是每個第一次來聽戲的人都有機會來後台哦,來,為了感謝你救了我的相機,我幫你跟言老師合影。”
江景搗鼓着相機,突然半擡起頭朝她揚眉以示慫恿:“不用排隊。”
林知夏又朝人群中望了望,有些不好意思。
雖說是後台,找言懷卿拍照簽名的粉絲也不少,直接插隊不好。
況且,她既不是戲迷,也不是粉絲,隻是帶着好奇來後台看看。
主要是,她也沒帶花。
江景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補充說:“我可是團裡的禦用攝影師,肯定比她們用手機拍的好看。”
“禦用”二字被她特意加了重音,聽起來很有權利的樣子。
林知夏正猶豫,手腕一緊,被江景拉着朝言懷卿走去。
“言老師,你的小戲迷,想跟你合個影。”
就是說,她嗓門還蠻大的,所有人都聽到了,且轉過了目光。
就這麼被拉着走在衆目睽睽之下,林知夏覺得臉上有點燒,尤其是望向人群中心的言懷卿時。
趙瑾初正跟言懷卿說話,聽到動靜先看了過來,調侃似地問道:“戲迷?她什麼時候成戲迷了?”
言懷卿簽好名,擡頭朝人群中望了一眼,談吐如流:“來聽戲的都是戲迷,這位是?”
“林主任的女兒,她院裡有事,票浪費了怪可惜,我就把她拉來了。”趙瑾初語氣裡帶了三分遺憾,面上卻隐着些許自豪。
言懷卿又打量了林知夏一眼,眼中帶着淡笑:“原來是林主任的女兒,眉眼看着确實有幾分像她。”
見趙瑾初和言懷卿有說有笑很相熟的樣子,林知夏心中掠起一絲遺憾,遺憾自己為什麼早沒跟來,隻是這遊絲般的遺憾被當下的尴尬死死壓了一頭,根本不容她多想。
“來,小滿,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咱們市大名鼎鼎的越劇花旦言懷卿——言老闆。”趙瑾初伸手攬過她的肩膀介紹道。
“言老師,您好。”林知夏上前兩步點頭問好,盡量讓自己落落大方些。
沒想到正對面的言懷卿笑意舒展,緩緩朝她伸出右手:“你好,小~滿~?”
她聲音溫潤有力又帶着一絲清冷的疏離感,跟戲腔的甜美婉轉截然相反,叫到“小滿”時試探般略帶停頓,聽的人心口也随之停頓。
小滿,是林知夏的小名,她出生那天正巧是二十四節氣的小滿。
小滿,立夏之後的第一個節氣,南方雨水之盈,北方麥籽飽滿。
“花未全開月未圓,半山微醉盡餘歡。何須多慮盈虧事,終歸小滿勝萬全。”念了幾句詩,趙初瑾便給她取好了名字——林知夏,小名小滿。
而她的親媽林醫生,笑着默許了。
隻不過,小滿這個小名除了家人少有外人叫起,更未被人叫得這麼好聽過。
“你好,言老師。”林知夏快速擡起手朝言懷卿的右手握去。
面前這雙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她的手被半握其中,輕輕柔柔一頓,不急不慢松開,沒有刻意的熱情,也不顯生疏。
不張不揚,恰到好處。
林知夏第一次發覺,握手這個禮節真是個偉大的發明,發明者配享太廟。
“歡迎你成為戲迷,不是要合影嗎,來。”言懷卿說完略等待了兩秒,伸手将她攬在身側。
連等待的時間都十分恰好,足夠林知夏的右手握一下拳,再舒展開。
她肩膀略高了些,半側着頭俯看她,眉眼含笑。
此刻,她不是顧影自憐的“杜麗娘”,她是言笑宴宴的言懷卿。
一閃而過的對視,林知夏移開視線,她有些慌亂。
一旁的江景早就調好了相機,快門聲咔嚓咔嚓響起。
“拍照不叫我啊,又背着我在外面跟别人勾肩搭背。”
騷動的人群中躍入一人,小生扮相,在戲裡是言懷卿的搭檔。
她風風火火走來,蘭花指煞有其事翹着,用拇指和食指指尖将言懷卿的手從林知夏肩膀一側捏下來,理了理長袖,彬彬有禮地伸出右手将林知夏攬過去,打招呼說:“新戲迷啊,你好!我也鼎鼎大名,來跟我合影吧。”
她言語間半帶着戲腔,語氣蘇的不像話,雖然略帶挑逗,但不會引人不适。
“老師,你好。”林知夏不好掙脫開來,禮貌地同她問好。
言懷卿則側開身子打趣:“哪都少不了你。”
衆人哄笑,一旁還有粉絲嘀咕好甜、吃醋雲雲。
邊上的趙瑾初噙着笑,十分熟稔地介紹了這位角兒,足足用了十來個成語,她才肯将林知夏放開。
蘇望月,目前最火的越劇坤生之一,言懷卿的官配搭檔,是個熱熱鬧鬧的人。
熱熱鬧鬧的合影,熱熱鬧鬧的說笑。
曲有終時,人慢慢散去,似乎發生了什麼,又似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