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想當一顆小蘑菇,藏在沙土下面的那種,但巧不巧的,她被言懷卿發現了,還挖回了家。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是簽合同的時候嗎,孫主編都告訴你了?”林知夏拱着鼻梁問,看起來沒那麼沉穩有度了。
言懷卿有些為難,沉默了一會,走近她些,坦言:“出版社跟院裡反饋你同意合作的第二天,趙教授給我打電話了,她不知道你讓出版社隐藏了作者信息,所以,我就知道了。”
哇!
還真是意外哈。
藏了半天,原來她在言懷卿面前從來就沒穿過馬甲呢。
那這一個半月,她不動聲色的觀察,算什麼?
那這一整天,她裝模作樣的應對,又算什麼?
扭着屁股滿世界現眼的小醜魚嗎?
自小到大,林知夏頭一次生出如此窘迫的情緒。
可在言懷卿看來,林知夏裝模作樣的樣子很有趣。
院裡每年都會籌劃新戲,各種題材的故事每年都要上會反複讨論。
今年和去年一樣《幾重山》依舊是支持率最高的選題,但結果也一樣,作者依舊沒有合作意向。
一個半月前的上午,也就是言懷卿偶林知夏的第二天,出版社突然通知院裡說作者又同意合作了,隻是不願意露面,全權委托給了她們社。
言懷卿想到過林知夏,但隻是覺得巧合。
她也親自給孫主編打電話詢問過,可對方确實沒有吐露任何信息。
更意外的是,第二天下午,趙瑾初突然打電話了,問她院裡對《幾重山》改編的重視程度,以及大緻的改編意向。
言懷卿詢問對方是怎麼知道的,趙瑾初随口就告訴她了,還跟她說,作者本人,也就是她的新戲迷——林小滿同學,十分得意,尾巴都翹上天了。
這讓言懷卿好奇地觀察了林知夏很久。
可是每次見到她時,她依舊斯文、謙遜,琥珀色的瞳孔裡沒有任何張揚的情緒,即便被故意捉弄了,白淨的臉上也隻是浮起淡淡的粉。
她并沒能看出作者本人有任何得意的痕迹。
即便這一天裡,她小心翼翼試探她的态度,又多次引導她主動說出身份來,她也還是把自己藏的很好,既不不主動,也不被動。
如果沒有趙瑾初提前透露過,她确實可以瞞天過海。
而此刻,掉馬甲後之後的林知夏,又顯得那麼氣惱和窘迫,像動畫片裡演出來的一樣,神态、表情很直觀地呈現在你面前,一點也不掩飾。
或者說,她不打算掩飾了。
也因此,言懷卿覺得她更有趣了。
為了緩解她的窘迫,她試圖解釋:“你趙阿姨打電話給我,是想問一下院裡對改編的重視程度的,因為你拒絕過很多次影視版權,第一次答應合作,她不希望你被敷衍了事,留下什麼遺憾。”
“她還說我什麼了。”趙瑾初有多健談林知夏是了解的,所以,她急于問清楚言懷卿知道她多少。
“我問過趙教授有沒有可能邀請你參與改編,她說你畢業之後一直在寫的一本書,很尖銳、很壓抑,怕你總是一個人悶着悶出問題來,希望你能多往劇場跑跑,但都會尊重你的意思。”
“還有嗎?”
“她還說,你很喜歡我,知道是我們團要改編你的書,還有,一點得意。”言懷卿體貼地将原話裡量詞改了改。
林知夏大抵是瘋了,語氣呼呼的:“所以,每次見面,你都在故意配合我,假裝不知道?”
“算是。”
“你主動加我微信,也是因為知道了我是作者?”
“不全是。”
“你請我吃飯,是不是也是為了改編的事?”
“不是。”
“不是嗎?你明明都知道了,還假裝請我吃飯,觀察我,試探我。”林知夏擰眉看她。
“你不是也在觀察我嗎?”言懷卿看向她眼睛中的紋理。
林知夏眨了眨眼睛,竟無言以對。
“寫鬼故事的。家裡有這本書,回去好好看看。你還騙我了。”言懷卿語氣輕飄飄的。
林知夏擡手掃了下鼻尖,支支吾吾:“未...未遂。”
言懷卿笑了,睫毛緩緩垂下,卧蠶淺淺堆起,很好看,也很氣人。
林知夏望着她,更說不出話了。
言懷卿輕提了口氣,再次看向她,很坦誠的語氣解釋道:“假裝不知道,是因為一直在忙,沒有合适的時機,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态度,不好貿然說破。”
有點兒道理。
“請你吃飯,就是單純地為了感謝你,感謝你寫的建議,也感謝你同意合作。
也說得過去。
“畢竟趙教授還說,你很可能是因為我才同意改編的,所以,理應由我來當面感謝你,不是嗎。”
林知夏炸毛了。
五官擰的很精彩,内心更精彩。
如果非要形容,就像一個蹩腳的暗戀着,依着自己的節奏暗戀的好好的,突然被閑雜人等一杆子捅破了窗戶紙,而她所有來不及滋生的情緒和期待,一瞬間全都變成了尴尬和窘迫。
她生氣,氣趙瑾初耳聰目明,腦子好使,還健談。
她挫敗,挫敗言懷卿加她微信、請她吃飯的,更多還是因為她的作者身份,而不是因為她這個人。
她窘迫,她确實是因為言懷卿才同意改編的,以前隻有自己知道,現在好了,全世界都知道了。
這飯就吃吧,一吃一個不吱聲。
言懷卿不清楚她情緒之曲折和複雜,不過院裡有隻三花貓,炸毛時就這樣,想擡手給她順順毛的,又怕刺激到她,隻好很小聲地承諾:“如果你覺得為難,我可以繼續當作不知道。”
“言懷卿!”
暗呼的,沒發出一點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