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距離感好像也不太妥當,更像彼此之間隔着一層透明的薄膜,我吃不準我該拿什麼态度對澄意,少一分太過陌生,多一分又怕成了家長作秀式的關心。
真還不如以為他是圖柏冬時相處得自然。
我輕輕地歎口氣,忍不住在心裡苦笑。
澄意看着性格冷,好像對什麼都滿不在乎,實際上他對人與人之間細枝末節的東西相當敏感。我的輕歎接近無聲,然而幾乎是歎息出口的瞬間,弟弟的目光便緊接着鎖到我的臉側。
擔心他想多,我率先開口道:“今晚有點冷。”
這本是一句轉移弟弟注意力的借口,可話音剛落,我倒是真感覺有些冷了。
畢竟今天是下班後直接來找的澄意,通勤的西裝不夠保暖,我忍不住往掌心裡哈了口氣。
我用力捂手的動作引得澄意稍微皺了皺鼻子:“你穿太少了。”
他言簡意赅,但接得自然,甚至有點跟家人抱怨的親昵在。相對于我的瞻前顧後,這孩子似乎沒有過多的想法。
伴随着這句話一同落下的還有弟弟的外套,帶着餘溫裹住我。
與上次完全同步的微妙既視感讓我突然有種坐立難安的不自在感,而下一秒,我對我産生的不自在更是心悸。我不該不自在。
我揮散心頭的胡思亂想,若無其事地攏了攏這件對我來說實在是過于寬大的棒球服,用平常跟小遙說話的語氣打趣澄意:“那你不冷嗎?”
弟弟棒球服底下隻穿了一件寬領的衛衣,還是落肩的款,我看得忍不住皺眉,總覺得四面八方的寒風都能找到縫鑽進去。
“還說我穿太少,你才是。”做慣了家長的心态讓我不由得拍了拍澄意的背,下意識用了說教似的嗔怪口吻,“還在綜聯的賽期不是嗎?你别感冒了。”
不過下一秒我便知道我的擔心大概是多餘的了。
我的掌心隻是稍稍貼到弟弟的後背,一觸及離,但那股象征他體溫的暖意幾乎是相觸的瞬間便傳至神經末梢。
“我跟姐又不一樣。”
這種家長式的關心果然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很不自在,澄意微微皺起眉,露出了我前段時間非常熟悉的那種略帶不滿的表情。
他悶聲反駁後,本能地握住我已經垂下的手,牢牢地攥在他的掌中。
他的眼睫本身就長,細碎的黑發因他垂眸的動作鋪在眼睑上,落下一片淺淡的陰影來。
“你看。”而他漆黑的眼睛卻因為眸光隐隐發亮,“不冷吧。”
我有一瞬失語。
我先前說過這孩子有點把握不好對人的距離感,直到被他毫無芥蒂地包裹住手,我才恍然醒悟過來,澄意他并非沒辦法掌握跟女性相處的距離,是血緣之間本能的親近讓他如此,宛如幼獸會對兄姊露出最柔軟的肚皮。
熱度傳來,原先那股被我壓抑下去的微妙不自在又在隐隐作祟。
我輕輕地掙開弟弟骨節分明的手,低聲道:“知道了,你不冷就好。”
抽離之時,他的指腹劃過掌心。
對話停在這裡會有些奇怪,我低頭挽發時順勢擡腕看了看時間,發覺不早,正打算開口催澄意回學校時,身後忽然襲來一股力道緊緊箍住我的腰。
與之同時的是擦過耳畔的熟悉嗓音,他上揚的音調永遠那麼開朗,容易讓人想起某種對人類熱情的毛絨生物:“老姐,你在跟誰說話啊?”
我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整個人一震。
而澄意的反應比我還大,他眼疾手快地重新握住我的右手腕,擡眼目不轉睛地盯着從身後摟住我惡作劇的這個人,吐字的語氣很冷:“松手。”
隻可惜對方根本不聽他的,反而變本加厲地摟得更緊了些,将下巴擱在我的肩窩,用特别玩世不恭的語氣接話:“我不。”
身後人的氣息我很熟悉,有股我聞慣了的苦橙葉的淡淡香氣。
“小遙?”我從他開口那句撒嬌似的“老姐”就猜到他是誰,隻得無奈地掙了掙,示意他該松手了,也同時沖着澄意搖頭,讓他倆别這樣。
這種明牌的幼稚猜謎遊戲沒有輸赢可言,但小遙就是樂此不疲。
小遙慢吞吞地松開我,像是故意跟澄意作對似的,長臂一伸勾住我另一隻手。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澄意,慢慢重複最開始的那句話:“所以,他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