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好在,再大的動搖我也能按捺在心底,喜怒不形于色是成年人的基本功。
我臉上的神情穩住極快,扶着小遙的手臂的站穩以後,我順其自然地把話題繞回弟弟身上:“快放寒假了,你怎麼安排的?叔叔讓我叮囑你說别整天玩。”
“怎麼老爸又說我?”
小遙一聽到我提繼父就委屈地皺眉,不知道吃什麼長的高個子皺皺巴巴地彎成一團,他一手撐着傘,另一隻手橫在我胸前,歪着頭努力地靠在我肩窩歎氣:
“我倒是想去玩,可惜考完試就又要閉訓了,畢竟綜聯的決賽就在差不多放假後的第二周,完了估計教練還想要去看看能不能趕上明年的春季杯,忙得起火。”
“慢着。”小遙絮絮叨叨地念着,随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那樣,收緊手臂輕輕搖了搖我,“老姐你可别忘了要去看我比賽的。”
“知道了知道了。”
我被小遙毛絨絨的頭發掃得脖子發癢,無奈地笑着擡手,不輕不重地拍拍他的臉:“記着呢,但是先說好,萬一我那天真的要加班的話就隻能看直播了。”
“食言的話姐就要陪我去旅遊,我請老姐,但必須陪我。”
明明是還沒發生的預先假設,但小遙已經不滿地皺起眉,讨價還價地撒起嬌來。
這耍無賴的可愛說法我很熟悉,或者說,從小到大,小遙總是如此。
他性格活潑,讨人喜歡的孩子自然朋友衆多。
甘樂遙的假期安排總是排得又密又滿,但那一條條的行程裡永遠都有姐姐。
小遙的鼻尖上不知道怎麼就沾上了雪,看着完全就是一條黑鼻子上粘着奶油的狗。
我撇着眉伸手撚掉那點冰涼,知道他是在耍賴,所以我也故意裝作無奈地說道:“姐姐沒有寒假,要上班的,哪有那麼多時間遷就你?”
往常面對我的嗔怪,小遙都是嬉皮笑臉地賣萌化解。
然而今天不是,他稍微斂了些臉上的笑,松開環住我整個肩膀的手臂。
他掌心的陰影落在我的臉上,我眼睜睜地望着小遙擡手,輕描淡寫地替我把剛才同他打鬧間松掉的鲨魚夾重新別好。
“誰說要老姐擠時間看我安排了?”
“沒有遷就我的必要。”小遙挽頭發的水準隻能用笨手笨腳來形容,他艱難地用空着的左手替我把鲨魚夾卡進頭發裡,又因為低着頭,他專注的眸光與溫熱的呼吸一同拂過我的臉側。
“本來就應該是我去遷就老姐就行了。”
他說道。
我微微一怔,某種轉瞬即逝的預感閃過心頭,待我想去抓住它時,卻聽到小遙像是大功告成那般宣告:“搞定了。”
我反手撫摸了一下這個光憑觸感就知道歪歪扭扭的盤發,哭笑不得地給予弟弟肯定的鼓勵:“弄得還挺好。”
“是吧!”小遙咧着虎牙恢複了平時臭屁的模樣,沖我揚了揚下巴,“你老弟純天才。”
我失笑,擡手去拍小遙的胳膊,卻被他靈活地躲開,順帶把我的雨傘重新塞回我的掌心。
透過路燈昏黃光暈的細雪飄得更加顯眼,如同漫天揮灑的糖霜,跑到雪中的弟弟洋溢着無處揮發的鮮活朝氣,原本頂着的兜帽滑落,那頭金發即使褪金也仍然是奪目的。
“這是誰家的孩子這麼大了還想玩雪啊?”
話是這麼說,可不由自主掏出手機滑到攝像鍵的仍然是我。
黃框的對焦點鎖定在小遙的笑容上,我點下錄制鍵時,他抓起一把雪撒來。
手機上方的消息橫幅同時彈出。
芹落雁:【不好意思承心,在忙沒辦法回你電話】
芹落雁:【之前你問我的那件事,我認為你親自跟澄意商量比較好】
芹落雁:【他成年了】
芹落雁:【這些事該由他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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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國賽近在咫尺。
将近寒假,平時再散漫的大學生都會進入期末備戰的狀态,把從沒翻過的書掏出來一晚完成從預習到複習的動作。
更何況帝京這種偏差值高的學校,期末的學業壓力可以說是驟然增壓,無數結課報告和考試堆積到一個月内,足夠讓所有學生叫苦不疊。
高澄意這段時間狀态不錯,三輪市賽下來帝京打了三場漂亮的完勝戰,除去穿插其中的期末考試偶爾會讓他缺席,其他的時間裡,高澄意都全身心地投入球隊的訓練之中。
然而之前的夢并未随着過分充實的日常消解,反而變作一張困住他的蛛網。
重新進入他生活的姐姐像是落進純淨水的墨,僅此一滴,暈開的每一層漣漪都足以讓人輾轉反側。
高澄意做夢的次數少許變多。
他偶爾會夢見小時候,早熟的姐姐比他要高很多,想要牽起姐姐的手的話,他必須努力舉高胳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