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是,性感。
季阙沒有仔細觀察過自己的喉結,也從來不理解以前高中班上那些女生說的“喉結殺”吸引人的部分在哪裡。
但此時此刻,陸睢用冷淡的聲線說出這句話,成功讓季阙在上山後就褪去的熱意又猛得蹿了上來,濕熱的呼吸落在口罩裡,像是盛夏暴雨天的濕熱去而複返。
被陸睢溫熱的指尖無意間碰過的耳廓更是瞬間就開始氣血流淌更加順暢,季阙的注意力此刻幾乎全被陸睢的一舉一動奪去。
他一見身側的人放下了手,立馬擡腳就往歐歧珂站着的方向走。
歐歧珂眼看着他季哥邁着六親不認的步子一瞬間就跨過了他,一瞬間一點懵。
這剛剛也沒發生什麼他沒看到的事情吧,季哥怎麼突然跑得比兔子還快了?
季阙吹着山間的風,好一會才勉強壓下了耳廓的熱意。
哄什麼哄?
誰讓你哄了?
季阙真有一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心說打遊戲聊天的時候沒見你這麼會說,這下倒是伶牙俐齒起來了。
艾春山曾經是茶山,隻是後來城市發展,山上的茶農都搬走了,山上的水泥路也因為沒人出錢補上缺漏修了一半就撂挑子了。
艾春山現在野草很盛,竹子也從三三兩兩遍布成漫山遍野,在山上的水泥路消失的時候站在艾春山上才有一種爬山的實感。
山上可以零星地看見一棵棵茶樹分散在路邊,甚至還有風幹的牛屎牛糞,不知名的樹枝桠上的刺又硬又尖。
陸睢跟在這群人身後走着,随手撥開眼前帶刺的枝桠,再擡眼的時候季阙已經從最前面落到他前方不遠處了。
這條路也有很久未曾被太多人踏足,長出新的雜草來,雜草裡也有帶着刺的柔軟藤蔓。
夏天的衣褲都薄,很容易就被這些無傷大雅的小刺劃拉出一個口子。
其實要是隻是人走這條山上的野路的話,并不會特别難走,但是他們這群人東西是真沒少帶。
因為是四個小孩最開始提出要爬山的,所以東西也大多落在幾個十多歲的小孩手裡。
隻是小孩爬山最開始走得太快,爬着爬着累得不行,支支吾吾地找上陸睢,陸睢現在身上的負重應該是最多的,自然也就稍微走得慢了點。
“你手裡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要不要我給你拿一點?”雖然刻意放慢了腳步走在了陸睢身側,但是季阙也沒去看對方,隻是緩緩開口道。
陸睢側過頭看着季阙素白的側臉,短暫地輕微地彎了一下眼:“不用。”
季阙手裡的東西也不少,那群小屁孩一個比一個不能吃苦,把自己的苦勻出去大半就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季阙聽見拒絕,總算側過臉想和陸睢講講道理:“合理的休息才能更好地……”
他眼底卻撞進一片冷白色。
男生的手掌擋在他的臉前。
季阙遲鈍了半秒,才擡起手折斷了滿是尖刺的已經幹枯得沒有葉子并且細長所以不那麼顯眼的枝條。
季阙抓住了面前男生的手。
手背上被劃拉出幾條細微的血痕,在白皙的手背上顯得越發明顯。
不算特别嚴重,但是都說十指連心,這樣的血痕帶來的疼痛感不會太輕。
“不痛。”陸睢想要抽回自己的右手,右手的手指卻被對方牢牢抓緊。
夕陽的餘晖像是在瞬間變為了橘色,瞬間沉落下來,零碎地落在身側雜亂的山林間。
鳥鳴與蟲鳴混雜,就像是響在耳側。
季阙沉默了片刻,想說的話最後都不知道用什麼語氣開口,最後隻是擡眼看向站在橘色夕陽裡的人:“不疼你還要幫我擋着,我這張臉也沒比你手金貴。”
面前站着的人像是真的很忍無可忍才嘴毒了這一句。
要是對方是隻貓的話,估計這會兒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平日裡乖軟的肚皮一收,鋒利的爪子明晃晃地鋒芒畢露地威脅着。
陸睢低着頭,沒有錯過季阙的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
男生從摁着他的手不讓動到輕輕地托舉着他的手,然後低頭一點點地靠近他的右手,身上寬松的白色T恤因為他的動作往下滑落了一截,露出大片肩胛骨上緣的皮膚,而這塊皮膚被夕陽照着,呈現出一片蜜糖似的鎏金色。
面前人眼睫輕顫的頻率似乎變高了一點,兩個人手掌交疊的那一部分有些濕潤,已然分不清是誰的汗水。
陸睢有點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背上溫熱的觸感消失,季阙站了起來,松開了他的手。
這是陸睢從未在别人那裡感受到過的另一種親密。
黎娅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是個無微不至的好母親,她給了陸睢常人沒有的自由,卻也少了那份常人應有的母愛。
在别人家小孩摔了還需要扶起來牽着手的年齡,陸睢已經不哭不鬧安靜地不像同齡人。
父母常年不在身邊,陸睢從小讀的就是全托管的全日制學校。
全日制小學裡的學生大多金貴,都非富即貴,小孩不少,老師卻不多。
也許是因為成長環境,陸睢長大後性格也很冷淡,他清楚地知道人生是自己的,和别人無關,他保留者對父母和奶奶足夠的尊重,卻始終親近不起來。
長這麼大,陸睢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不需要操心。
他的家長會父母一般不會缺席,要作為家長代表發言也隻是誇他幾句說不用操心,惹得班上其它家長羨慕。
印象裡,家裡從未有人會對着他的傷口輕輕地吹氣,一邊低聲問他疼不疼。
手背上若有若無的疼痛根本吸引不了人的注意力,陸睢聽着耳邊吹過的風,隻是感受這短暫的,隻獨屬于他和季阙的片刻時光。
山風未曾停歇,在山林間打着轉,捎着遠方的來信,也将此時此刻的畫面收藏,奔向其歸處。
連風也會尋找歸處,人也總是希望自己有歸處的。
歸處這個詞虛無缥缈,平日裡忙碌的時候像是不存在似的,隻有獨處的時候,才會想要自己也有個落腳點。
陸睢在山風帶來的略微清冷的茶香和竹香裡低着頭,入目是男生看上去微長而柔軟的額發。
他想。
他的歸處,好像在這個盛夏,奔向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