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思遠以為避開越來越陰沉的老管家,和已經不知道如何相處的母親,以及任性難纏的弟弟,自己總是能夠過些清淨的日子的。事實上卻并不是這樣,郁思遠面對現實,總覺得自己的天真狠狠地扇了自己結結實實兩大耳光。
“郁思遠,你真的不能沖動,翁子軒已是異類,你又何必助纣為虐……”郁思遠沒有想到會被這個詭異的中年男人纏上,這一個多月以來,隻要翁子軒不在郁思遠的身邊,這個中年男子就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然後勸導他“棄惡從善”。郁思遠一開始還能夠淡定對待,等到被騷擾的次數多了,郁思遠也煩不甚煩。這個被老管家忠伯尊稱為“徐先生”的人有着不同尋常的耐性,對于消滅翁子軒這個異類有着超乎尋常的執着。
然而這一切跟郁思遠又有什麼關系呢?他和翁子軒現在有這樣那樣的聯系是沒錯,那些人又哪裡來的笃定自己就一定會聽從他們的指手畫腳?郁思遠這般想着,心中卻難免升起沉重的焦慮感,他總覺得這些人達不到目标一定會使出一些陰毒的下三濫招數。然而也沒有千日防賊的辦法,郁思遠的心中擔憂不已,卻也不知該如何應對,索性放開心思,把這些憂慮暫且放在一邊不管。
于是H大的校園裡平日就多了一個不速之客,郁思遠平日裡也隻得盡量離中年男人遠遠的,就是當面遇上了也來個視而不見。郁思遠雖然對中年男人越發厭惡,卻也隻能打亂自己的時間,盡量避免見到這位詭異透頂的“正義鬥士”,這一舉措倒也起了一定的作用,讓郁思遠大松了一口氣。他沒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而翁子軒除了當初那次沒頭沒尾的威脅,并沒有真正傷害到翁諾然和母親梅麗,郁思遠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讓他不可能因為一兩句不合心的話而去加害他人,雖然翁子軒現在的身份已經說不得算不算人……
郁思遠已經從翁子軒口中知道,翁子軒從幾年前開始就漸漸能夠以實體存在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翁子軒動用各種手段在現實世界創建自己的勢力,他化名為埃爾法,如今已經擁有一股不小的勢力。郁思遠從翁子軒把他轉學到H大開始,對于這一切就隐隐有了猜測,等到翁子軒給他說清楚這一切的時候并沒有太大的觸動,反而升起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一時之間,郁思遠的心中升起對翁子軒的佩服之情,比起能夠沒有障礙地接受各種知識的自己,翁子軒很長一段時間都受徐先生的封印影響。因此并不能出去學習知識,然而靠着自學,翁子軒達到了他根本不敢想象的成就。翁子軒的聰敏根植于魂魄,即使失去性命也不曾改變。翁子軒的天分讓郁思遠羨慕,卻沒有嫉妒之情,反而為對方覺得有些慶幸。畢竟翁子軒身世悲慘,母親早逝,父親漠視,親族凋零,本人早早夭亡……
若是翁子軒當年就那麼消散了,那麼他所受的委屈又有什麼人可以為他讨回呢?所以雖然翁子軒憎恨繼父翁琪昭,郁思遠是覺得很能夠理解的,隻是幾次跟翁子軒說起當年的恩怨,郁思遠都試圖讓對方明白同母異父的弟弟翁諾然和母親的無辜,把他們和繼父翁琪昭區分開來……
郁思遠沒有發現,其實這麼做的自己也改變了許多,他并沒有阻止翁子軒去報仇,也沒有問對方究竟想要怎麼報仇。每當和翁子軒談及這一個問題,對方大多數時間都是沉默以對,但是郁思遠卻感覺對方應該是聽進了他的勸解的。
他和翁子軒兩人的關系難得因為雙方的理解而進入緩和期,郁思遠除去上課的時間之外,其他時間基本都和翁子軒在H大旁邊的這個小公寓裡黏糊在一起。兩人或是各自拿一本書讀,或是翁子軒處理一些事務他在邊上玩電腦,日子過得平淡又安靜,卻又溫暖無比,這是郁思遠最為向往的生活方式。偶爾午夜夢回,看到枕邊人安靜的睡顔,手中的冰涼是多年來習慣的溫度,郁思遠就覺得心中一片安甯,總覺得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下去也好……
“思遠——你翁叔叔住院了,他……最近不大好,想要見見你……怎麼說他也養育了你那麼多年,你能來J市嗎?”母親的電話打來的時候,郁思遠有些恍惚,翁琪昭生病了嗎?對于這個繼父,郁思遠說不上有多強烈的觀感,他隻是母親下半輩子托付的人選,這些年每年和自己說過的話一隻手就能數過來……郁思遠也不知什麼大手大腳的人,雖然住在翁家的大宅裡,但是從來沒有什麼買奢侈品的習慣,當年自己的父親早逝,也不是什麼都沒有給他們母子留……
不過對于梅麗口中說的養育的話,郁思遠也并沒有反駁,母親若是獨自一人,養育他必然是要辛苦許多的。然而什麼都是有比較的,早逝的父親和冷漠的繼父,孰輕孰重自然不用說,何況現在天平的砝碼之中還加上了一個翁子軒……
對于翁琪昭想要見自己的話,其實郁思遠并不如何相信,能持續派出徐先生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即使到了現在也沒有絲毫停止的迹象,郁思遠并不相信男人想要他去J市的目的有多麼的單純……
“去吧,想去就去,沒事的。”翁子軒就在郁思遠的邊上,也聽到了這番話,看郁思遠沉默不語還以為他想要去,于是輕柔地撫了撫少年軟軟的發頂,溫聲說。
郁思遠搖搖頭,沉默了幾秒又點了點頭,他此刻還不知道,他會有多麼後悔此時的自己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