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将軍在說出前半句時,言淵表面神色淡淡,微擡了擡眉。
原來她說的是真的。
她爹真的是喊她“歡歡”。
那個“歡”字落下,言淵思緒彷若被拉回稍早,甯歡悅在他跟前,不斷要他喊她“歡歡”的時候。
甯歡悅的聲音活潑嬌俏,喊起自己小名來,就好像給名字賦予了它真正的意思,很是歡快。
這樣思緒一頓,也僅有相當短暫的時間。
言淵從甯将軍口中等到自己謀劃許久的機會,自不會錯放。
他拱手,躬身時掩去了他眼神,沒法看清他眼裡流露出的情緒。
但,言淵說出口的話卻很是堅定。
“未經告知帶走甯将軍女兒,是我們有錯在先,這點任憑将軍處置,我們絕無怨言。”
“隻是我方兄弟,落草為寇實乃不得已之舉,眼下朝廷有難,弟兄們願效犬馬之勞,還望甯将軍考慮。”
話聲落,其餘山匪們不管剛才還怎麼虎視眈眈地瞪着甯将軍一行人,這會兒一個一個,均是同他們大當家同樣,抱拳躬身。
甯将軍沒料到竟會是這樣的要求,嚴肅審視他們的神情下,心緒卻很是複雜。
有怔愣、有感歎、有欣慰,還有從沒消散過的疑心。
甯将軍沒有将這些表現出來。
他說:“此事事關重大,還需我方讨論後再做決定,若有消息,本将會派人前來知會一二,隻是鴉青此人,我們卻是要先行押走。”
言淵表示理解:“甯将軍可自便。”
甯将軍這會兒也沒有想到,原先用來抓捕赫赤的人手,最後竟是逮了鴉青。
哪怕是忙着,甯将軍也沒敢讓自己女兒離了自己左右。
恰好,甯歡悅自己也是的。
見到久違的爹爹,她也很高興!
甯将軍心事重重,然瞧見自己女兒想方設法地撒嬌哄他開心,眉間的皺折就稍淡了些。
苓山上這幫山匪,平時并不劫掠百姓,當地官府見無人報官,賊匪與百姓們倒也各自相安,也就一直任其存在,井水不犯河水,兩不打擾。
但眼下不同。
山匪立功,擒獲反賊一行,還有意從軍,同梁國朝廷一同力抗齊王,這事便得從長計議。
甯将軍一個人下不了決定,隻好先用緩兵之計,将他們這一群山匪勸住了再說,免得他們鬧起來生事。
在結果下來前,也隻能留山匪們先待在寨子裡,待得出結果,再入軍營。
幸好,言淵雖看着不好相處,卻是個明理之人。
知道他們需要時間讨論決議,言淵也表明能夠等待。
甯歡悅就一直跟在甯将軍身後忙前忙後的。
偶有她見着有人傷處流血,還會停下問他:“哎呀,受傷了怎麼不說呢?我立刻給你上藥呀!”
扭身就要在腰間布包摸出藥瓶。
隻是受了小傷的士兵連忙擺手拒了,就怕自己手擺得太慢,甯歡悅的藥粉已經撒了上來。
“不不不,多謝甯小姐,這點小傷,小的回去尋軍醫上點尋常,啊不是,普通的金創藥即可,就不勞甯小姐浪費那珍貴的藥粉了!”
聽到他這麼說,甯歡悅還很是可惜地歎了一句:“是哦……好吧。”
語氣很是惋惜的樣子,極其失落地走掉了。
途中遇到有傷在身的士兵,但凡甯歡悅自己見着他們受傷的,就定會問上一句。
可言淵盯着她身影,等了又等,就是不見她晃到自己跟前,同他說一句:“阿淵,你洗浴完了,那正好,可以給你重新上藥包紮啦!”
甯歡悅注意力全放在她爹爹帶來的将士們,就擔心自己不在的這段期間他們受了什麼傷。
軍醫那兒固然有金創藥,但若論止血成效來說,還是得她手頭的藥粉來得管用。
也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甯歡悅碰見的都是沒有迫切止血需求的小傷,自然,她的藥也就派不上用場。
她隻将眼神放在穿着輕甲的士兵上,其他人已有自家爹爹幫着登記造冊列管,甯歡悅便沒有過去添亂。
加上她覺得自己已重回爹爹懷抱,不用再像寄人籬下那樣,待在山匪窩裡還要處處看人臉色,更不用說盡好話去哄山匪頭子,簡直快樂似神仙!
甯歡悅歡快與甯将軍一同上馬準備下山回營,她嘴角的笑容在陽光照射下,燦爛得擋都擋不住。
而且,她一次也沒有回頭往寨子看過一眼。
父女倆聊得高興,言淵卻盯着甯歡悅的背影看了許久。
往常,甯歡悅總是繞着他轉。
不用言淵尋她,甯歡悅也會自己走到他身邊。
她會在他目光迎上去前,就已經彎着眼,笑笑看了他許久。
哪像現在,他就站在離她不遠處,甯歡悅卻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