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一頓火熱的麻辣燙,祝風和李愫雲已經是相談甚歡。
甚至約好,明天下了戲再一起吃李媽媽愛心餐。
不約而同的是,倆人誰也沒有提應援車的事情。
下午是和嚴瀚演對手戲。
嚴瀚演薛姣的父親,門派的掌門薛敬璋。
這個角色很複雜。
一方面心有夠狠。年輕的時候因為貪圖薛姣母親的家産,入贅薛家,連自己原本的姓氏都丢棄,改姓了薛。這些年在江湖中造過孽,濫殺過無辜,對弟子也是十分嚴苛。愛徒陷入殺人醜聞,他決然斷臂,清理門戶,逼得弟子隻能自戕謝罪。
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愛自己的獨生女兒,為她仔細挑選夫婿,嫁入權貴門戶,讓她遠離武林是非争端,給女兒打點未來無不盡心。最後知道女兒要利用自己頂罪,給他下了毒藥,他在驚愕之後也遂了女兒的意,決然赴死。
祝風看劇本的時候,總覺得在薛敬璋身上似乎能看見宋柏的影子。
她想,自己可能真的有點入戲太深了。
薛姣對父親的感情沒有那麼糾結,和她對其他人的态度一樣,薛姣對父親也隻是表面恭敬,沒有利益相關的時候可以相安無事,一旦薛敬璋阻擋了自己的路,那麼她會毫不猶豫從背後捅他一刀。
祝風還試圖分析過,薛姣是不是有反社會人格的傾向。
在下午的戲份開機前,她和嚴瀚請教這個問題。
嚴瀚覺得不應該往反社會人格的方向去演。
“首先,薛姣很會僞裝,連朝夕相處的家人都能騙過。據我所知,你說的反社會人格,好像大多都會表現出和正常人不一樣的行為,不太能适應社會。其次,你按一種冷血的方式去演,飛頁劇情會很割裂,會導緻你這個角色地基整個崩塌,觀衆會質疑你的演技,你要考慮這個問題。”
嚴瀚的提醒讓祝風醍醐灌頂。
是了,還有飛頁。
雖然祝風很不想承認新增劇情裡的薛姣是自己認知裡的薛姣,但是演員服務于劇情,如果不能夠通過自己的表演把人物邏輯重新建立起來,那作為演員也是失敗的。
祝風一向的信念就是要專注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情,無論喜歡不喜歡。
再爛的劇本也能出好演員!
她這麼鼓勵自己。
*
時間流轉,山裡從暮春走入初夏,小甯帶來的兩箱厚衣服終于失去用武之地的時候,祝風殺青了。
這些天祝風都待在山裡,沒有排她戲份的日子,她也雷打不動出現在劇組,觀摩别的演員的表演,學習劇組工作人員的每一項技能,幫燈光組打光,幫攝影組調鏡頭,幫錄音扛話筒,幫道具擺蘋果。
等到殺青之前,她已經能使出一套讓人眼花缭亂的劍花。
全劇組都知道演薛姣的祝風老師沒架子,愛溜達,樂于助人,學習能力超強。
到後面,請她幫忙當光替都要提前預約,因為副導總會在通告單出來的第一時間找她盯監視器。
武術指導最喜歡祝風,因為祝風很有武打天賦,即使她的角色根本不會武功,她本人沒必要去練習武打動作,她也還是拜托武指老師教她,然後一絲不苟地完成。後來武指老師逢人就誇祝風學得快,耍起招式來流暢漂亮,還肯吃苦,練甩棍的時候,不小心讓棍子打在身上,吭都不吭一聲。
不像有些演員,教也教不會,又不肯學,直嚷嚷着要替身要簡化招式。
武指老師意有所指,祝風知道他說的是沈施樂,但她沒做聲,假裝沒聽見。
像李愫雲說的,你敢說我還不敢聽。
一個月裡,編劇已經為沈施樂飛了三次頁,加戲三回,平均時長都快超過男女主了,劇組其他演員怨聲載道,鐘廷和李愫雲的團隊更是抗議多回。但是沒有用,沈施樂有人撐腰,戲照樣加了又加。
貪心不足蛇吞象,最後一回還想再加一條感情線,把祝風的角色拉進來談一場轟轟烈烈的三角戀。
那是公認好脾氣的祝風頭回在工作場合擺臉色。
她把新來的劇本摔在桌上,冷冷丢下一句:“演不了。”
轉身就回了房車。
那一刻,大家才想起。
哦,對了,這姐也是資源咖來着。
沈施樂那邊也不讓步,聽說他甚至當場放話,演不了就别演,有的是人願意演。
劇組為此停工了半天,卻沒人敢走開,鐘廷和李愫雲蹲在片場嗑着瓜子吃着瓜。
鐘廷跟李愫雲說:“這一出可比咱倆争番精彩多了。”
李愫雲“啧”了一聲。
“小聲點,你想讓我經紀人聽見再鬧一回是不是,前一陣粉絲在網上吵成那樣還不夠啊。”
鐘廷哼哼了下,倒也真沒再說什麼。
制片一邊忙着封鎖消息,一邊忙着勸解祝風和沈施樂各讓一步,急得嘴角燎泡,也沒讓倆人和解。
最後還是請導演任雨回來了。
*
這是德高望重的任導第一次出現在片場。
平台私下和任雨達成過協議,任雨挂名《念奴嬌》的導演,實際執行由他的助手作為副導負責,而平台給任雨之前拍的一部懸疑劇升級到S級待遇,外加VIP通道優先送審,過審優先排播。
古偶教父任雨,有一顆熱愛懸疑的心。
所以《念奴嬌》開機半個月,他都沒有到場,一直待在剪片房裡給自己的懸疑劇做後期。
這次兩位得罪不起的祖宗打架,制片隻好求神拜佛,終于把任雨從剪片房裡請出來,到現場調和矛盾。
任雨在路上聽完了事情的起承轉合,也知道了這倆人背後各有神通,他打開車窗,用力地......
啐了一口。
“媽的,老子最煩這幫資源咖!”
任雨要來現場,全劇組都收到消息,除了老戲骨之外,在組的年輕演員們全部站在片場等着接受導演的檢閱和訓話。
祝風和沈施樂也在。
馮勤勤像把孩子送進寄宿學校的家長一樣,送祝風來片場之前絮絮叨叨地囑咐。
“别擔心,有什麼事情令禾給你撐腰,老闆的電話我已經打過了,實在不行我還有小張總的電話可以打,再不行咱就回家啃老。而且這次是咱們占理,沒事的沒事的,不至于演藝生涯結束,大不了不拍了,令禾也是認識不少營銷團隊的,我們找公關解決,不會讓你被罵的。”
小甯沒見過這種場面,本來還有些“哇好大陣仗”的興奮,聽馮勤勤這麼念叨,才開始有些擔憂的實感。
趁着祝風走進演員堆裡罰站,她悄悄問馮勤勤:“勤姐,姐得罪導演了,咱不會失業吧?”
馮勤勤忙“呸呸呸”。
祝風冷着臉站在中間,看樣子氣還沒消,别的演員都不敢上去觸黴頭,隻有李愫雲走近給她遞了瓶水。
“任導還有十分鐘到,”李愫雲悄聲說,“沒事,我們都站在你這邊。”
說是這麼說,但她心裡知道,槍打出頭鳥。就算祝風再怎麼占理,就算她今天能過去這關,她的演藝生涯也難了。
令禾那個背景,還能大過沈施樂的?
而祝風這邊......
她隻是在想,要是真被劇組開除,片酬還能不能拿到手?
這是一個問題。
*
任雨到的時候,天已經擦黑,演員們整整齊齊站在片場,沒人敢坐着。
場面話任雨還是會講的,他跟李愫雲和鐘廷聊了幾句,又和其他演員聊了幾句,才進入正題。
“劇本剛看過了,飛頁确實不太合理,這條線就删掉了,明天按原計劃照常拍攝。”
沈施樂不滿,任雨這明擺着是撐祝風的腰,那以後自己在劇組豈不是不被人放在眼裡。
他開口反對:“導演,劇本修改都是編劇老師的意思,目的也是為了豐滿人物形象,說不拍就不拍了不好吧,總得尊重下人編劇老師的勞動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