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延畢時他住在赫遠征那兒,就是圖個清靜。家裡人多事情多,方瓊也是個孤獨慣了的人,他每次一回家,人将将往沙發上躺,方瓊就開始張羅這個湯那個點心,然後像倒豆子一樣開始給他講最近的見聞。
中年人的日常,既不新鮮也不有趣,紀柏煊聽多了頭疼,早就想逃離五指山了。
赫惟搖頭,“沒有我你也許會搬出來住,但結了婚肯定還是要搬回去的,程阿姨都說你住在這兒不像紀家人。”
“你别聽程茗的那些胡言亂語,我現在女朋友都沒有,結什麼婚?”紀柏煊不明白話題怎麼就扯到結婚上了,明明她們現在該思考的是晚飯吃什麼。
阿姨今天不舒服請了假,沒做晚飯,他是從公司直接去的學校,也還餓着肚子。
赫惟将信将疑,想起程茗的那些“胡言亂語”。
程茗當時料定紀柏煊和夏雲初是情侶關系,信誓旦旦道:“等舅舅結婚以後,你大概率會被送來我們家。”
赫惟咬羊肉串簽子的動作不禁放慢,擡頭迎上程茗同情的目光。
程茗最是喜歡捉弄人,他吓唬她:“我家裡可壓抑了,我爸紙老虎一個,看着兇巴巴的實際上是個軟蛋,在家裡從來不發言的。我媽就是第二位女帝,和胡圖圖他媽一樣頭上常年着火,就問你怕不怕?”
這是個送命題。
赫惟睜大了眼睛,不敢接話,卻記下了。
“老紀,我們這是去哪?”赫惟随着紀柏煊的目光看向窗外,發覺這并不是回家的路線。
“去吃飯。”陳叔将車子停在巷口,赫惟和紀柏煊先後下車,對視的那一眼,她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紀柏煊要去的就是她和程茗常去的那家燒烤店。
門被紀柏煊緩緩推開,赫惟彎腰從紀柏煊胳膊下面鑽過去,先他一步走進店裡。
老闆看到赫惟,正要打招呼,被她先發制人:“老闆你好,我們兩個人,空位置都可以坐嘛?”
赫惟朝她眨了眨眼,老闆立刻心領神會,佯裝成第一次見她的模樣,将她和她身後的紀柏煊一起引到角落的座位上,招呼服務員上茶水。
紀柏煊未曾懷疑,掏出手機掃了桌子上的二維碼遞給赫惟,“想吃什麼就點,但是你有腸胃炎病史,不能吃太辣的。”
赫惟接過手機,想說上次腸胃炎是她在元旦表演之前吃了同學給的不幹淨的壽司,并不是因為晚上和程茗一起吃燒烤所緻,更和辣椒沒有半毛錢關系。
但她沒說。
大人才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呢,她們隻認定自以為是的道理。
這就是紀柏煊和程茗的區别。
程茗是同齡人,或許他做不到像紀柏煊今天這樣在班主任面前替她出頭,但有些事隻有他會陪她去做……甚至撺掇她去做。
比如這家燒烤店,好幾次紀柏煊有酒局的晚上,程茗騎着電動車在别墅門前摁喇叭,幫她從阿姨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來,兩個人穿越一排一排的路燈,去吃香的喝辣的。
不過紀柏煊能帶她走進這家店,已經是超越她的認知了。
她原本以為紀柏煊隻會出現在那吊着水晶大燈、有人彈着鋼琴的西餐廳,畢竟他常年西裝革履,看起來與這樣的市井生活格格不入。
落了座,點了單,紀柏煊娴熟地拆了碗筷,用大麥茶燙洗碗筷。
看來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間煙火。
赫惟沒想到,紀柏煊會在這時候提起赫遠征。
他将碗裡的茶水倒進垃圾桶,自然說道:“這家店以前我和你爸爸常來。”
“我爸?”赫惟遏制住想罵爹的沖動。
“别這種語氣,你爸真的有他的苦衷。”男人慣會替男人說話。
赫惟冷冰冰的,“我不管他有什麼苦衷,他把我一個人丢下,就是遺棄,他的行為讓我有理由相信那些流言。”除了畏罪潛逃,她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他抛家棄女。
“他不是把你托付給我了麼?我會照顧你到十八歲。”紀柏煊向她保證。
赫惟不願提赫遠征,站起身來去衛生間,等在回來時,燒烤已經擺滿了桌子。
赫惟驚訝,“你怎麼點這麼多?”
“程茗要過來。”他今天不用上晚自習,在學校打了場籃球,剛好也沒吃晚飯。
“我們三個人也吃不完呀。”赫惟知道程茗的飯量,他隻是眼饞,實際上喝啤酒多,吃肉少。
紀柏煊敲了敲手機屏幕,屏幕亮了,他将手機推到赫惟眼前,“夏雲初約我晚飯,我說自己正在吃,她不信,我拍了張照片給她,她說要過來…”
“啧啧,人家對你很感興趣喔。”赫惟點點下巴,做了個柯南表情。
紀柏煊充耳不聞,“你不用太拘謹,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
“喔~”赫惟拉長了尾音,忽然心生一計。
她忽然從對面換到紀柏煊身邊的座位,正對着門口,翹首以盼。
不多時,店門被推開,和凜冽寒氣一起湧入的,是一個分外明媚的女孩兒。
赫惟通過紀柏煊擡頭的時機确定這就是夏雲初。
夏雲初環視了四周看到紀柏煊,臉上的笑容僵了那麼一瞬。
赫惟心裡竊喜:紀柏煊果然沒跟人家提起過自己。
那就不怪她不仁義了。
誰讓紀柏煊這人不誠實,太裝!
赫惟先一步站起身來,沖夏雲初伸出友好的手,看都沒看紀柏煊一眼,面不改色道:“阿姨好,我是小惟。”
“阿……姨?”夏雲初斂了斂眸。
“嗯呐,”赫惟嘟嘴看向紀柏煊,甜甜地說:“爸爸,你将來要是結婚了,你想讓我怎麼稱呼你太太,阿姨……或者小媽?”
紀柏煊嘴唇抖了抖,被這突如其來的稱呼扼住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