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着自己的命運，看不見的未來，同樣也擔心着你的未來與命運。

“吾主，”騎士開口，“我……我的想法或許并不完美，也不夠成熟。”迪盧木多的臉上少見地出現了“躊躇”這一神色。

“實在慚愧，吾主這段時日明明已經想辦法讓我接觸這個時代各種各樣的事物，幫助我良多，然而我的想法卻隻能停留在最開始的那一階段——恐怕說出來會讓您失望，我至今……”他低頭道，“至今仍未尋找到除去騎士道之外的其他追求或渴望的事物，我唯一能夠想到的便是與您有關的一切，甚至在所謂追求上，或許隻有您能給我建議和指引，但這又何嘗不是我出于騎士道對您的依賴——”

陳山煙：“你現在還不必心急，我隻不過是自己在擔心罷了。”

“讓您如此擔憂就已經是臣下的不對了啊，吾主。”迪盧木多道，“您點醒了我……我不應當任性妄為，一味将您和我對騎士道的追求捆綁在一起，我從未想過将您視作完成我自私願望的工具，您是我要追随和效忠的禦主，但是，但是，除去騎士道，除去這忠義之路，我竟找不到其他的道路，我從前即使沒有主動想過，恐怕也在不知不覺間将您視作了一個符号，您總說我的态度太拘謹和小心，那其實正是我對一尊易碎品的态度，而非對人的态度……”

“但是我确實無能，縱使您已經對我有所教誨，然而我還是想，至少在聖杯戰争之前再和您持續這份聯系吧，在騎士之道被踐行後，我也想繼續這樣……除去您我不知道該如何繼續漫長的旅程。我的意義，我的所謂價值和存在的依憑，我自己太難定義了。”

“至于您所擔心的，以何種身份影響我，幹涉什麼的——我正希望如此，雖然這和您一貫的想法相悖。能讓吾主操心擔憂既是我的不是，但能夠一直受到您的指教也是我所欣喜的——”

“矛盾的話，我想您這樣真誠的人，遇到問題我們都會大方地拿出來讨論吧，您不需要擔心這類問題，隻需要信任我就夠了。”

陳山煙感覺有點不自在了，她側頭道：“怎麼會有人希望别人一直說自己，我哪裡算得上指教，隻不過是看不過你這樣下去……”

“若說除去對我自己，還有什麼追求的話，”她說，“迪盧木多啊，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尋找到新的意義，可以獨立的，健全地自己一個人走下去，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羁絆聯系什麼的，不強求，看緣分啦。”

迪盧木多用明亮的雙眼看着她：“那麼怎樣才算緣分呢？是任由命運，還是自己去追求呢？”

“這種事情當然要天人合一，盡人事聽天命！”

陳山煙意識到什麼，忽然輕輕說：“那就這樣？打完聖杯戰争我們還是繼續……”

迪盧木多用了比較日常的說法：“保持聯系，經常見面？”

陳山煙：“這說的跟什麼畢業典禮一樣。”

“總之——”陳山煙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神情輕松，“以後我們也可以這樣相處了是吧！等到聖杯戰争過後，等這件事結束了。”

迪盧木多笑着點頭：“是的。”

“那我還有點期待早點過去把這什麼戰争打完，”陳山煙說，“早解決早收工，走吧！回家。”

迪盧木多：“都說了您不能再熬夜了——”

陳山煙：“看完這頁，就一頁——”

雖然尚不清楚卷王和做題家行為是否同樣應用于神秘學的學習，但是昨天還說着忠于禦主的迪盧木多轉頭就給教練打了小報告。

陳山煙據理力争：“熬夜怎麼啦？成年人熬夜那是很正常的！我就是多學一點，第二天也能照常起來的，迪盧木多你再打小報告我就停掉你的魔力！”

教練雙臂環抱胸前，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你的從者是為了你的健康考慮，臨近戰事，就更應該做好準備工作，養精蓄銳，積極備戰。對于魔術師來說，精神狀況是很關鍵的！”

“如果你再這樣，我們就得考慮讓你搬進來服從軍營作息了。”

還有二十天。

陳山煙通過幾次獨立解決的超自然事件快速提升了自己的實戰能力，有時候甚至會被專門安排與頂尖的魔術師模拟對戰。

特安部通過完善好的檢測系統在另一邊探測到了六個強大的魔力反應，與迪盧木多的反應類似。這說明對面幾乎召集了全部的從者，可謂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等着陳山煙過去開團，不是，開戰了。

還有十天。

陳山煙檢查加強了自己的魔術禮裝與法器等用具，并再次準備了數張符紙。

她參加了一次隐蔽進行的會議，迪盧木多并不清楚會議上講了什麼，張敬從旁過來遞給陳山煙一樣東西——是把鋒利的短劍，削鐵如泥，開過光，很好用。

還有五天。

陳山煙坐車帶着迪盧木多回到了老家老宅，英靈身着常服在住宅外等候，良久，他的禦主面色平靜地走出來，老人看見了這位年輕英俊的小夥，像是意識到什麼，用幹瘦蒼老的手拉住迪盧木多說：

“山煙畢業出來都是自己一個人闖蕩，我們一直都幫不上什麼忙……你多看顧一點，照顧好她，保護好她，好嗎？”

迪盧木多承諾：“我會的，我會用一切保護她。”

陳山煙在晚上來到了舊城區的父母家，距離高新區也就幾班公交。陳母陳父雖然奇怪于女兒為什麼在工作日回家，但還是精心準備了女兒愛吃的菜色，買了時令水果，餐桌上不問女兒的工作薪酬，問她身體健康與否，這間不足一百平的小宅居住使用已經有幾十年，老舊中透露着溫馨。吃飯吃着吃着，話題又繞回大齡女兒的婚事上，陳母關切地問，不結婚就不結婚，這年頭難找好男人……但是你總得有個後不是，父母不能陪你一輩子，你以後得有人照顧啊……

陳山煙啃着排骨想我有沒有以後都難說，但嘴上還是嗯嗯嗯，對對對。

陳父道，最近不是政策新出了？未婚已育的女孩子也可以拿生育津貼，你工作這麼多年了，咱家還有點錢，拿出來墊一墊，你把你的也拿出來，總能付得起首付買個兩室一廳了，再多準備一點錢，去買什麼精子自己生就對了，孩子我們幫你帶，這樣也算成家了，你都立業這麼久了，對了，上個月你說考上事業編了，是什麼工作啊……

陳山煙笑着說以後考慮，晚上她在自己度過了童年與學生時代的卧室中睡下，參加工作多年，父母依然保留着卧室的一切設施，床鋪照常更換，陳山煙甚至還能從書架上找到學生時代做過的英語練習冊。

她聽見迪盧木多說晚安，自己也如此回應，随後如同幼時一樣蜷縮進小熊圖案的被子裡。

“一路順風。”

張敬說。

“也要平安回來，我們一直在這邊等你。”

陳山煙作旅客打扮，身穿在八十年代也不突兀的襯衫，針織羊絨背心與厚呢子外套，長西褲與黑色的女士皮鞋，配上沉重的拉杆行李箱與背包，手提行李箱。胸前還挂了一副相機，俨然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旅行者。

她回身看去，幾個月來一起工作加班的特安部同事們都在這裡，背後還有幾位教導過自己的資深導師與修煉中人。

她鞠了一躬，随後腳步堅定地邁入了另一邊的世界。

吾主，戰争開始了。”

英靈醇厚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陳山煙調整了一下眼鏡和頭上的駝色貝雷帽，“我也察覺到了——”

七位英靈，七對主從，聖杯等待許久的最後一組魔術師與英靈到達戰場，教會發布訊息，一道意識入侵了所有魔術師腦海。

第四次聖杯戰争，于冬木市，正式開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