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不願擾了隔壁蘇展,況且夜也真是很深了,便不作聲,隻将自己往床榻深處挪了挪,勉強給林柯空出個一人來寬的位置,遞出手去輕輕拍了一拍,示意他換了濕衣便快些上來休息。
也不知林柯究竟看懂了不曾,總之虞子辰瞧着像是沒有。這人就愣在那床榻邊上坐着,也不講話,也不動作。屋外邊是大雨,便是撐了傘出門,也是要被淋得個半身透濕的——況且這人昨夜裡出門是不曾帶着傘的——虞子辰幾乎能想象出那些水珠是如何自他額發邊緣滴落,洇開在淡色的衣衫布料上;那布料卻又吸足了水,于是變得不能承受其重,便又顫悠悠地自衫子底下再垂一滴雨水下來,滴流在木榻鋪着的竹席上邊,一滴一點,在無人所知之處彙作一個淺淺水窪。
虞子辰隻在意他披着的那一身濕衣,皺了皺眉,沒忍住,屈肘支起自己身子,輕聲道:“換身幹淨衣裳,便上來睡罷。夜深了寒氣重,仔細回頭便感了風寒。”
而後想想方才所說言語,竟是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了。果然是跟着位大夫跟得久了,連自己這麼個糙人都曉得如何保養身子了。并且還嚣張得很,仗着自己半夢裡頭不清醒,竟也還敢出言教訓這醫術絕頂的醫師本人。
林柯這回倒是有了動靜,先使一點力将人摁回到榻上好生卧着, 又将衾子往上拽一拽,端整蓋着人雙肩位置。衾枕被他作弄得窸窸窣窣一陣響,虞子辰一時聽不真切對方講話,“......什麼?”
那窸窣聲響一瞬消止,幹淨利落得像它原本就是被人故意造出來的一般。林柯聲線比尋常時候更低沉些,話音既低且慢:“你......不畏我?”
虞子辰莫名其妙:“我怕你?我怕你做什麼?”
話未講完,他便覺有幾條事物纏上了自己右手手腕。那事物細長、冰冷,虞子辰一瞬間還以為是什麼細小毒蛇,那半壓在身下的左手已經反射般地捉将上去了,捏揉兩把,手下事物卻是異乎尋常的光滑柔韌。
虞子辰了然一笑:“你這是......想要變出那些藤蔓來吓唬我?”
林柯也不回答,隻是又再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題:“你不畏我?”
虞子辰這回是真笑了,并且險些要控制不住自己聲響,“像你這般的說法呢,按照話本傳奇裡邊的規矩,下一步便是要同我說,你乃是什麼千年妖木成精之類的了。”
隻覺手上青藤勒人的力道明顯變大了些,虞子辰索性便将那腕子舉起來,炫耀似地往林柯面前抖了抖,那藤蔓圈兒便也跟着在他手腕上來回地動:“你瞧瞧你,一不吃人二不害人的,連威脅人都威脅得這般柔和,也不敢真勒緊了還怕人疼,我能怕你什麼呢,真是。”
林柯于是低低沉沉地笑了,那笑聲也不同他往日裡的清朗,而是變得緩、慢,并且竟略略地帶着些回聲。
虞子辰總覺得這人今夜裡不論什麼都表現得不大正常,若非真确定這人就是林柯無疑,他那雪月刀現在早就飛出去了。
便覺旁邊林柯一個傾身,手臂一展便裹托了自己後腦,而後遽地便往他那邊帶去,霎時将人撲一個滿懷。
虞子辰尚不及反應自己究竟撞了人身上哪一處,先覺兜頭一涼:右手上那被蛇藤盤踞的冷感猶且未褪,窗外卻是一響驚雷跫然,将人硬生生吓得清醒——哪裡有什麼林柯不林柯,不過窗外邊投進來的一道樹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