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聽他所言,“哎”了一聲,明知不是,偏想搗亂:“你忽然拿這東西出來,莫非是忽然發覺我得了什麼要命的急症不成?”
林柯溫文地一點頭,“是,脫陽急症。”
虞子辰:“......”
見鬼,這話竟然沒法給他反手還回去。
而後便見林柯那張向來平和得滴水不漏的臉,忽然裂開一道縫隙來。還當這人是終于憋不住了要笑,虞子辰便好整以暇地抱了雙臂,隻待着看一場好笑話,哪曾想那人雙眉猛一皺,腳下一個錯步,竟是猝不及防來的一個踉跄,就要往前撲過來。
虞子辰給他唬了一跳,急急伸了兩手去将人接個滿懷,又扶了人在原地蹲坐下來,使他靠着自己小臂略作休憩。隻見林柯冷汗涔涔,整張臉都呈出一種恐怖的青白,死了三天的人約莫都還不能達到這個顔色,雙眼用力緊緊閉着,卻有詭異的明亮青光自眼皮縫隙中間驟刺出。他不知對方這是出的什麼事,隻隐約地猜到是與林柯青妖身份相關,但那卻不是他所能涉足的範圍了,于是隻得坐在一邊幹着急。
林柯眼前一陣陣忽明忽暗的昏黑。隻覺心髒仿佛給困在一個匣子中間,這匣子極狹極小,那髒器連最基本的舒張都難以做到,隻是略微有些膨脹的勢頭,便已被四面硬闆夾逼在其中,血肉的柔軟顔色變了形狀,自空隙中間淅淅瀝瀝地擠出鮮血。
果然還是不行。林柯一面在心裡第三萬次地咒罵蕭衍那見了鬼的玩意兒,一面竟還能冷靜地想。
反抗過掙紮過逃跑過多少次了,用強想要正面硬扛,果然是不行的。
他,或者說,他們,都像是一條精緻漂亮的魚,在幹燥缺水的旱地面上掙紮得鱗片四濺鳍紗飛揚,卻總有一個站得更高的什麼東西,瞧着他這一副狼狽模樣,笑一笑,說哈,真是好看。
然而這東西來時莫名,去得倒也迅速,一盞茶不到的功夫,虞子辰眼睜睜瞧着上一瞬還靠在自己身上掙紮不起的人以手撐地,穩穩當當支起身子,跟個沒事人似的拂去身上塵土,“走罷,莫要再耽擱時候了。”
虞子辰遲疑:“你當真不要再歇息一陣子?”
剛才臉色還白成那種模樣,此時卻将一句“沒事”兜頭扔來,虞子辰是真不敢信。
林柯拍一拍他手臂:“你不曾有過抽筋的經曆麼?一時難受,過後卻也什麼事都不會有,我這約莫就是那麼個樣。”
眼看着虞子辰還要反駁,索性搶先着他一步,手中漆黑綢帶對折兩次,穩而準确地蒙上了虞子辰雙眼。
虞子辰猝不及防,視野忽地落下一片暗色,但凡是個人可不都得炸毛。他條件反射地便要去扯那布條:“喂!你......”
林柯以自己小臂止住那人動作,嘴上倒是彬彬有禮地認了錯:“是我忘了事。這丹陽谷中火氣濃烈厚重,就似是将人架在火盆子上烤,眼裡縱然見不着火光,時間久了卻也會受些灼傷,弄不好還能叫人眼盲的。這妖醫綢是我随身之物,沾染妖氣也算不少,都說妖物之類至涼至寒,想來能給你緩和些許。”
虞子辰“喔”一聲,橫豎林柯也沒必要做什麼禍害自己的事,便也不試圖要去解那綢子了,摸索兩下,正巧捏着了其中一條垂落的長長尾巴,自頭捋至尾端,思忖着這東西的長度竟是如此可怕,便是此時系在自己腦袋上頭了,也就隻差那麼險伶伶的一掌多距離不曾落地,這還要是林柯将它反複折了幾次後的結果。
單在平日裡就那麼瞧着是沒有感覺的,總該有點更直觀的東西,譬如這條黑綢,在他毫無準備之時忽然跳出來,提醒他面前這人是個什麼身份,他究竟挽救過多少生靈,這與他是人非人、脾性如何,都并無幹系。
黑綢覆眼,隻覺那材質真是精緻細滑,就似是浸過進冰水一般的涼,雖然林柯說的一句“随身之物”,到底沒有沾染他身上的絲毫溫度。忽然丢失了視野到底還是有些難受,他卻大咧咧一笑:“好家夥,今日便教你見識見識我聽音辨位的功夫!”
冷不防被林柯一把攥住了手,那聲音從自己肩膀側邊出來,天知道他是何時湊得這般近的:“曉得你是個厲害的,隻是妖靈比不得你們那些個武林高手,隻要願意,便能走得同我方才一般,半點聲息都不帶。”
頓一頓,再靠近了些,聲音都将耳廓邊兒給蹭紅了,卻又軟下去整整一個調子,林柯輕聲緩語:“不是今日,換個日子再許我瞧,好不好?”
直将虞子辰整得面紅耳熱人發燒,隻覺得自己仿佛給一枝細長柔軟的藤蔓植物纏住了,冰涼麻癢的觸感自膝踝一路盤旋向上,卻偏是将人縛在原地無法走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