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這過分莽撞的女孩兒察覺到好似有些事物不對勁的時候,那時機已能算是太遲了,那蛇形腦袋好似小弩一般歘一下彈射而出,上齒與下颌之間張開一道堪稱駭人的可怖裂口,就好似所有長蟲在捕獵時候都會做的那麼般——隻一張一合,便将林晞一整個兒囫囵着吞咽下去,連片衣角都不曾落下。
小姑娘敢膽莽撞,也确實是有些本事兒在的,幾乎是在被吞沒下的瞬間,便有極明亮火光歘兒一下爆閃出來,甚至都透過了蛇腹處的厚重鱗片,令這外頭看起來隻普普通通的房屋裡頭,好似霎時升起來個縮小了的日輪一般樣。
外邊看來都已是這般,那煙氣凝成的蛇形肚腹裡要如何吃痛,便不必再來說分明,隻見那暗綠長影瘋了一般掙紮甩尾,蛇身抽着牆面上,隻一下便散化作些平淡無害的灰煙。
——但這又能有什麼用,該吞的早都給吞下肚裡頭去了。四周圍一時間都寂靜得很,那輕煙袅袅地向着窗扇外邊飄,屋頂上投落下的光線裡旋轉着過分微小的塵埃。稍遠些的山林裡,原先進來的兩個人,此時卻沒有一個還在原先應當待着的地方。
......
......
“......見鬼。”
“公子——?”
虞子辰一瞬間便已經反應過來,隻恨不得捂死那張方才胡亂講話的嘴;然而罵髒的報應來得快,旁側裡貼着面地蹭過一道嘻嘻呵呵聲,“是吾何處服侍不合心,惹公子這般大發雷霆呢?”
這女子身上裝束——上襦是藤蘿纏絡了金黃迎春,下裙不過疏落落幾枝細長楊柳,于是那仿佛嫩芽一般的肌體,便光輝正大地裸露出來了——深青瞳,曳地發,歪斜斜倚着一道朽木做成的貴妃榻,手搖一隻小折扇。
這可不是傳說裡什麼什麼黃鹂羊脂、柔弱無骨的誘人妖精,那嬌美和了坦蕩的神色,豔色摻了非人的野性,好似将将才從山林裡脫胎出來,神色裡還帶着些野物般的光。
兩般相悖的性質一時混合得過了頭,幾乎要教所有見着這情形的人都陷入愣怔之中:先疑心是否自己兩眼都出了差錯,再懷疑自己過去所知的禮法規矩還存不存在,隻一樣卻是絕對能夠笃定的——
旁的不多說,自己絕對是掉妖怪窩裡邊來了!
這地方他是從未來過,然其性質恐怕與人間世裡邊的花樓區别并不大——且不提那旁側邊角落裡裡就颠三倒四胡亂蜷縮的一堆兒□□......雖然也不知道倘若嚴格說來,青妖這樣的生靈又能不能算是□□——隻從最直觀的事物上邊來說罷,這建築本身可不就是一個盤滿了鮮花藤蔓的小樓麼!
隻是這木樓與人間裡尋常可見的房屋,在構造上到底是有些殊異了:小樓正中央是粗壯直落的樹身,纏枝藤蜿蜒盤旋于其上,想來是供人上落之時使用的;樹體潔淨無旁支,然而生長到某一高度時,卻又好似傘面一般,刹地便撐散開來,四周觸着木樓圍壁,便算是嶄新的一片樓層了。至于這樓層是作什麼用、于着光照聲響又能有多少遮掩意思,虞子辰是不大想要知道了,隻道青妖想必都該會點兒法術之類,臨了給自己腦門上邊兜頭便蓋上一個......想來也不會過分艱難。
貴妃榻上,迎春花青妖的細長眼眉低曳了,好似認真瞧了虞子辰一眼,見他緘默不言、低頭思索中間的模樣,嘻嘻一聲便笑出來。周圍與她模樣相似的人……生靈不在少數,顯然都聽出來她先前話語裡那點兒挑逗味道,一個膽大些的開了口,“阿螢,你想要他哪?”
在場衆人都是親身見着的,無緣無由,隻是一個眨眼間,這人便出現在這地上了。原本都該是要疑心他,然而這是個什麼去處哪,美人在此地當然可以得到再多些特權,阿螢自己不講話,衆人便将眼光移着旁側去,便見這青年向周邊人幾乎有些羞澀地笑了笑......娲皇娘娘唷!
瞧瞧他那面相,這般年輕俊秀的青年人,眉目幹淨清冷着,眼角卻帶了幾分好似多情的飛挑——鋒芒過于漂亮了,不似我家少年郎。
比鳥兒少兩分張揚,比魚兒多三分敏靈,難不成是哪處山坳裡頭桃花白雪,淡淡殷,冰冰涼,經春不化竟還成了精?不然可解釋不通這家夥是何等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