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螢随手在刀脊背後上上下下地捋了幾回,勉強算是将那委屈撒嬌的細長刀刃給安撫下來。再擡頭去看虞子辰,那眼神便已甚有些不同了……具體卻要怎生說,就好似見着一個家中妻兒老母均安在的玩意兒,某日裡竟晃悠悠來到了自家花樓底下時候的模樣。
“你……已經帶着有其他刀了?”
虞子辰被這點變故攪弄得莫名其妙。他也疑惑自己身上那點青綠色輝光是如何緣由,隻是面前這青妖未免對事态輕重有些過分拎不清,這便令他眼眉又再皺起來。于是敷衍性地揚了揚手,指縫中便流動一段粼粼的波光,“我帶不曾帶着其他刀,你不該早有所曉得了麼。且教我處理了這底下邊玩意兒,卻再作分說。”
說話畢了,便也不再顧青妖是如何情态,低腰伏身、隻一縱便竄出去,笃笃兩下踩過藤蔓寬厚的木質面,而後便已悄無聲息地消了聲——那飛鴻踏雪的輕功已經叫他使起來,令他此時動靜叫人聽來不過一隻張大了翅翼的鴻鹄,在積雪地上倏爾過去一道輕巧卻吊詭的形狀。
他三兩下先給自己捋幹淨了現下所處的境況,這般猝爾爆發的事件,于他而言其實算不上罕見:兩般模樣有因緣,索财抑或是要權;一種隻師出無名,甚至簡單到隻是酒滴滋長了三番兩句的口角。
如今這人倒像是個後者的分類,瞧他一路地縱火厮殺着過去,氣勢盛大,路途裡卻跟個盲頭蒼蠅般亂轉。也無緣由,也無計劃——按着慣常來講罷,同這般人相對面,便沒有許多可說的,道理算是講不通,一刀兒抹了脖子卻幹淨。
隻是看來好似又對青妖的習性有着許多了解,譬如曉得這類生靈最是畏火之類的,似極了有備而來。然而所做事件卻又無理荒唐、甚至比起這準備都顯得有些可笑——便好似費了千辛萬苦的勁兒,終于潛入進來皇帝的金庫,卻傻兮兮地沖着人大哂,說吾生夙願便是往這裡頭走一遭,現下既已瞧過了、便該各回各家哪。
他自在心下存着疑,隻是青妖既是求着要他殺,那他便也不介意多割上一刀;餘下的,便不是他須得關注的事件——殺手哪,哪個不是這般樣,抛卻四周圍同人間的疏絡關聯,單獨琢磨一個人的死生,隻當一枚鋒銳漂亮的毒匕刀刃,又須思慮那般多作甚。
既是打定了主意,他便眯縫了兩眼瞧着前邊去:那縱火之人一襲漆黑窄袖短打,面上倒裹了黑巾,教人遠遠地也不能夠瞧見其身份;跑動速度算不得快,因他身子姿态似有些明顯的不平穩,左邊足掌不敢使力的模樣,瞧來他在伏擊殺死那露娘青妖的時候,也并非是全身而退。
既是距離已經追逼得近了,便再瞧一瞧這步法呢……嚯,鬥樓玉绡摘金縷,金玉樓裡的玩意兒?但那群掉錢眼裡頭的家夥,不是向來隻愛死守着那麼塊金山玉土,三萬年都倦怠向外探上一回腦袋的麼。
唔……想來就隻是些樓裡邊的少年人,到底耐不得經營心機同寂寞;或是青妖這團瞧着平凡的地上邊,竟埋了什麼金山銀山能供他們琢磨?
虞子辰暗自地在心裡邊搖一搖頭,便再不去多思索。此處已接近着烈火燃燒的地處,迎春藤枝葉可憐巴巴地委頓在地,說什麼都不肯再往前伸了。而他便從蜿蜒盤旋的藤蔓頂上躍下來,腳底下踩的步法忽而變作一種詭秘繁雜的形狀,倏地隻似側掠過來一陣風,一側身,險伶伶躲閃過當面丢來瘋一團火光——那玩意兒避過他身直直地向了後方去,嚓的一聲響,毫無艱難地便點燃一棟草頂的房舍。
對方顯然是早便已發現了他,毋甯說虞子辰自己其實就毫無想要掩藏身形的想法,就那麼大咧咧地追趕在後頭,真是瞎了眼才會瞧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