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這姑娘是位性子果決的,既見那火焰熄滅不得,一咬牙,也就掣刀将那柔順長發齊着脖頸兒削了去。但卻仍将旁觀着的一圈兒青君都吓得不輕,真有幾個膽子稍微小些的,一瞬間裡便紅了眼眶。
這威脅可是直奔性命而來的,于是除卻幾位眼眉緊皺的露君露娘,四周圍嘩然便作了鳥獸散。大多是掩着臉面隔着煙,朝了那南極柱方向過去,說不準是搬救兵抑或隻是逃命;也有少些兒的十來個,轉身便投來時那片林子裡去,赤色火光如何張揚熾盛,倒襯得那林子裡黑魆魆得叫人害怕,好似裡邊藏滿了食人的妖鬼一般。
虞子辰并不預備這樹上久待。此處乃青君們的地域,指不定有哪位便是能與草木通靈的,他以枝葉蔭蔽藏身,自以為掩藏得天衣無縫,實則就似光裸着徑站在人手掌心。
然而被方才這混亂事件一通攪,他算是暫時找不着熙揚了,原想着借着人露君身份,進入這青皇的宴會也能稍稍容易些。虞子辰搖一搖頭,自個兒整理好那幂籬四周圍的薄紗,才發覺上頭竟給斜斜濺上去一溜兒的血,忍不住便又歎一聲。
所以便說這黑色的幂籬才是最好用,缥藍的雖說是好看,然帶着這血迹出去,可别将同路的家夥們一個個都給吓壞。但願這片地兒發生着小小混亂的訊息能夠盡快傳出去,他還能勉強裝着個茫然并且受着牽累的無辜過路人,跟着那群惶急着撤向南極天柱的青君們趁着混亂借個道。若不然……這層遮掩終歸不方便摘去,他是真不想當那明晃晃靶兒似的出頭鳥。
于是縱起來輕功,便如飛星掠電般,卻也耗費了好些時候,便方趕上那着急切着逃離的青君的大隊伍,一時甚至都刹不住步子,徑直往那人叢裡頭隻一撲,哎唷啊呀撞倒下去三五位,連人帶着淺色的衣裳帷帽上邊,都沾染了地下草底的黑泥。
青君們大多好整淨,虞子辰這行徑過分莽撞,徑直沖散了一截隊列尾巴,當下招來好一陣嗡嗡不滿的抱怨聲,他卻一副渾事不曾入耳的的姿态,隻顧低着頭瞧地下,兩手無意識地抽搐。便有好事又膽大的青君,湊近了腦袋過去聽,才從那齒列抖索的格格聲裡邊,濾出一個滿含畏懼、卻重複有如魔怔了一般的“槐”字。
槐......
那膽大的青君與自己好友交換一回目光,幾乎立時便有了決斷:且不論這位惶恐至此、是因為方才見着了什麼,但就他嘴裡邊的這個字,現下不論如何都暫且不能夠說出口。不若編點假話順道搪塞過去,畢竟正後邊密林火勢尚虎視眈眈,倘若便因着此事忽而亂起來,恐怕要——
“——槐!他說槐!!”
這青君幾乎要被吓得蹦起來,身邊不知何時卻蹲了一個身材瘦小的姑娘,此時雙手掩了面,眼瞳兒都瞪大了,兩汪粼粼水波是真叫人忍不住要去憐惜。
然而待他意識到這女孩兒竟是做了什麼事,真連殺人的心思都要有:這是腦子都呆傻成朽木了,才會這般毫無顧忌地大喊出聲來?
然此此時再反應也未免太過晚了些,到底他不能将這已出口的話語給重新塞回人喉嚨裡去。于是這訊息便似冰水濺入了滾油鍋,嘩啦兒一下四散炸開來:倘若說這林子裡頭莫名爆炸起火了,青君們也尚能淡定冷靜着往南臨城中去,思忖要尋他們的楸相來報官;但一旦曉得這事件,是由着那槐家的引起來……
槐禍過去不過十來年,也衆人默契着對此絕口不提——又不是真将那段記憶給遺忘了去。
報官報官,還想着報什麼官?好容易數百上千年地修成個妖靈,誰也不願莫名其妙便死在這裡,自是先讨自己一條小命要緊!
這時也并不聽見如何尖叫而後四散奔逃,青君們隻似嗅着了香餌又發覺受騙的銀魚,一轉頭,一甩尾,倏地聲,毫無留戀扭頭便走,不過原地裡留下朵不大不小的水花。
至于後邊那同樣逃命過來的青君,以及那唬得腿軟了的小姑娘……不過在拔步時候回頭瞟一眼,生死各有命,且管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