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母獸聽了人解釋,眼中的憤慨消散些,卻仍是尖銳地吱吱兩聲,毛茸茸長尾使勁兒一甩,啪一下抽着人胸口上,聽來還是頗有些疼痛感。這毛茸茸小物拿身軀充分覆蓋了青君臉面,虞子辰故而并不能瞧見白楸神情,隻聽得那裹在絨毛團子底下略有些發悶的聲音,平直裡帶了些許不情不願,“.…..好罷,是我有錯、又遷怒着人身上。他隻是頭一回見納蓮,納蓮性子貪玩,不過足口瘾便不肯同生人說半句實話,而骊椿卻并無過錯。”
如這般方得了這小靈物的寬宥:風母獸是頗通曉些人性的,倒也并不強押着要逼人去道歉,隻是帶着些驕矜意味地昂頭吱兒一聲,四爪奮力一踢蹬,便從這慘遭了戕害的青君臉上躍将下來,再三步并作兩蹦跳,直竄上虞子辰的懷裡邊四下裡胡亂磨蹭,直将人胸脯前衣衫都蹭上一層烏青色絨絨細毛;還拿那毛撣子似的長尾将身子遮掩大半,自皮毛間隙裡偷觑一眼對面沉眉靜立的青君,分明一副瑟瑟發抖不敢出去的模樣。
虞子辰低了頭去看,青貂這行動頗帶着些倒反天罡的味道,瞧那一雙瞪得溜圓的烏幽幽無辜眼珠子,好似受了什麼比天還大的委屈、又仿佛要急切地逃離什麼虎狼窩。裝得實在一副好模樣,若非方才這情景是兩人親眼兒都瞧着,隻怕真要以為這楸相竟真當真這般掉份兒、要去觍臉欺侮一頭弱小得全無反抗之力的動物了。
白楸兩道目光也靜靜落着這不知死活的玩意兒身上,涼涼淡淡,看這活物與瞧着那路邊花草石塊也并無多少區别,好似壓根兒都泛不起多少情感。他将手擺一擺,那根脈虬結占據了滿山谷的楸樹便枝葉卷曲,将山谷底盈盈一汪水澤,都翻攪起細密漣漪。裝載着納蓮伽涵的雪白花苞也阖攏形成仿佛蠶繭的形狀,叫幾根軟枝牽引着,緩而穩地下降直沒入水中。也不知這納蘭究竟暈迷得是真是假,虞子辰有些不合時宜地想着,然而如這般一股腦兒打了包裹盡數帶回去再算總賬,不論是哪般情況,那小司魂隻怕是想跑也再不能跑掉了罷。
......倒也不失為一種對策。
這楸樹的青君于是又複将手擺一擺,果然便自這楸樹叢中又抽出一根枝條來,卻比不得先前那白色花苞的謙和講理,帶一股冷冷冽冽的勁兒長鞭般甩下,徑直朝那山崖上兩頭驚慌逃竄的六角鹿抽過去,顯然一副要拿人問罪的姿态了。那鹿倒也是機靈,相互間對視一眼,其中一頭直直竄上一面陡峭岩壁,杈角上懸挂的金鈴叮泠泠一陣脆響,竟是借這騰躍姿态遏止了前沖勢頭,調轉腦袋便朝了另一方向飛奔去。
怎奈何這軟枝好似生了眼睛一般,淩空自正中間分劈作兩枝,秉持着是哪哪個也不虧待。這六角鹿一時受了震驚,奔跑速度不過稍稍緩慢下些許,倏兒便已被攔腰卷過三五圈,虞子辰斜倚着一邊岩壁冷眼瞧,卻總覺着這中間仿佛好似摻雜有些私怨的味道。
這六角鹿能被納蓮伽涵稀罕着喚來當坐騎炫耀,自是有其迅捷靈巧之處,騰越時直如疾電追風,若要捉捕顯然也頗有些難度。隻是這白楸難道便又是尋常的青君了麼,怎的說也到底比這生着四蹄的鹿要技高幾籌,輕輕松松便能将這可憐牲靈捉到手,又何須如現下這般将人捆作個與粽子仿佛的、密不透風的模樣?
虞子辰默默然,将眼光挪移至岩牆上,好似忽然對那風蝕剝落的石面産生了莫大興趣,半點瞧不見那兩頭杈角鹿是如何被捆住蹄子丢往水裡邊。而至白楸将目光轉過來,他也仍然端着一副過分專注的模樣,隻裝作方才全然無事發生,倒是教那青君面上顯出一種頗有些怪異的迷茫神色,“……你,也是要同我一齊回去罷?”
虞子辰心道若不然又該當打算如何哪。他在此處是真真一個人生地不熟,便連來時路也因着那六角鹿奔馳速度過快而并不曾瞧清晰,總不能指望他自個兒走回去罷?
隻是有一事他尚挂在心上邊,隻道這白楸是後來者、隻怕并不曉得先前的事件,揚手往那變作了水潭的山谷底下一指,“那谷裡邊兩頭......獸,方才好似是同你們司魂做過些什麼交換的。後來不知為何忽然間便發了狂,納蓮便從他們身上抽出來這事物兒。”他将手裡邊白淨無害的玉瓶舉将起來向人示意,“如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