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緣一不願意當任城主,不如您來吧。”繼國嚴勝突兀說道。
繼國夫人瞳孔驟縮,她難以置信的看着長子,錯愕的拿手指指向自己,“我?”
那句話其實隻是繼國嚴勝鬼使神差說出的,可是當他看到母親震驚錯愕的神情,他忽然發覺為什麼不呢?
繼國夫人很緊張,她甚至說不出自己為什麼那麼緊張,無措的用力揪住衣角,脊背悄然挺直,幾乎語無倫次的說道:“嚴勝,别開玩笑了,我……我隻是一介女子,何況你父親生前便不喜歡女子當政,所以……我,我不行的。”
“母親,我和緣一都不願意當繼國城主,神社還需要我,而緣一天性自由,不擅政事,算來算去剩下能當上繼國城的人便當屬母親你了。”
“可是我——”
“母親!”繼國嚴勝打斷了繼國夫人未盡的話,目光定定的望着對方,當瞧見連她自己都沒發覺眸底隐晦的渴望時,他緩緩的笑了一下,輕聲低語道:“您真的不願意将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嗎?”
繼國夫人艱難的滾動喉嚨,額角落的一滴汗劃過眼角帶來一股不适感,她用力眨眨眼睛,眼前的世界卻好似一下子發生了變化,四四方方的天地忽然就敞開了,她看得更遠了。
“您願意嗎。”
“我……”未嫁人前她聽從父母,嫁人後便聽從丈夫,從來都沒有自己能說話的餘地,權力是什麼,她甚至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
而現在她的長子正在将權力遞交到她手邊,心髒鼓動着瘋狂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似的,朱乃用力按住起伏不斷的胸脯,第一次覺得自己要瘋了,牙齒顫抖着喊出聲,“我願意!”
“可是那些人會同意嗎?”朱乃神情遲疑。
繼國嚴勝微笑,“我會讓他們同意的。”
得到這句話,心裡忐忑的朱乃頓時放下一顆心,她知道嚴勝的為人,一旦承諾必定會去兌現,他已經成長成一個可靠的人了。
而她卻對嚴勝的成長經曆一無所知,或許在嚴勝看來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吧。
朱乃嘴角泛着苦澀,情不自禁叫住了長子,但在他疑惑回頭時卻又忽然啞口無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你會怪我嗎?”
責怪她不是一個負責任的母親。
“有,我曾經怨怼過您,每當看到您對緣一笑的時候,我都很嫉妒,嫉妒您為什麼不是對我好,嫉妒為什麼在您心中緣一就是比我重要。”
繼國嚴勝轉過身,他看着滿臉自責又無措的母親,在他面前好似變成了面對錯事而不知所措的孩童,無奈的笑了笑,輕聲說道:“可是我理解您,在過去的那段歲月中的确是緣一陪伴着您走過了春夏秋冬,您會将所有心思都寄托在緣一身上也無可厚非。”
“您将緣一教導的很好,讓他成為了一個善良兼有慈悲心的人,所以母親……您不用自責,相反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那你呢?”朱乃怔怔問道。
我教導了緣一,可是我從來都沒有以母親的身份來教導過你啊……
“我已經不需要了,未來我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會自己去做、去經曆一切。所以在今後的人生中也請您去做自己吧,不是成為繼國夫人,而是去經曆一個名叫朱乃的人生。”
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身上,形成斑駁陸離的光影揮灑出流動的畫卷,繼國嚴勝走出樹蔭,陽光如水一樣灑落在他的臉龐上,他閉上眼睛,頭一次覺得陽光沒有那麼炙熱了。
或許是因為夏日已經快要過去了吧。
朱乃捂着臉無聲痛哭,她無比清楚的知曉,她已經失去了嚴勝這個孩子,她再也看不到那雙無聲濡慕的眼神,也聽不到那一聲聲藏着渴望的“母親”回音。
她總覺得還有時間可以彌補,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去做便永遠失去了這份資格。
嚴勝,已經不認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