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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卻能把它從深處挖出。鑄好的金币,未鑄的黃金,可在礦脈和牆根底下找尋。你們問,誰能挖出這種寶藏:全靠天才的天性和精神力量?
天性和精神一一不可對教徒胡言,這種說法極其危險,因此我們要燒死無神論者。天性是罪惡,精神是惡魔,這兩者如果互相結合,就生出“懷疑”、 畸形的怪胎。①
複興号上,綠色的原野接連不斷的向後倒去,天空出現的雲彩像棉花糖一樣,一揉就會斷掉,在他們的後面揮手。兩個人坐在一起,不約而同的打開了電腦,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她上車時就在對着屏幕愁眉苦臉,等葉秋處理完他的工作轉頭一看,那姑娘還盯着屏幕,時不時翻動着手裡賊厚的一本字典。
“有任務?”葉秋小心翼翼道,生怕打斷了人家的思路,一個字典就抄臉上拍了。
“Natur-und Geisteskraft,直譯為天性和精神力量可以嗎?哦,秋哥,我在完成老師給我的任務。”
這是吳雪峰給她的任務,要求她每周翻譯一點德文名著給他看,為了确保她的德文水平不下降,他還是真的耗費了苦心。
“Natur-und Geisteskraft?”沒想到葉秋開口就是純正的口音,還是高地德語,完全不像她的低地德語的口音。
“哦?!你也會德文?”
“意譯為天生的智力(natürliche Geisteskraft)會比較好,下文宰相的言論中,他抓住了其中的Naturund Geist,乃是斷章取義的曲解。”他說,還歪過頭去看看了字典,“英德大字典?”
“啊,那就太好啦!”她忙不疊感謝,“哥,你真是太厲害啦!”
“我就是在大學感興趣才學的,聽說有的醫學生還要學拉丁文和德語,他們比我厲害。”青年謙虛極了,但還是聽了她的誇獎而有點飄飄然。
“拉丁語是已經死去的語言,羅馬帝國消亡後,拉丁語從人們的口頭消亡了,也就是說,幾乎沒有人在說這種語言,盡管現代的教會會使用這種語言,但不會有新的詞語、句子加入,不随着時代的變化而變化。”
“這樣……”他沉思了一下,湊過去看了一下内容,有些地方很熟悉。
“等一下我,打完這個标點就好了,”沈溪溪說,“還好複興号上有無線,我還想着說給你開個熱點去。”
“要是到了沒信号的地方,你的熱點也不管用啊。”
“啊呀,看我這個笨腦子,好啦,我完成了!”
“是Faust?浮士德的拉丁文寫法Faustus有幸福的含義,所以煉金術師和魔術師喜歡用這個做姓氏。你不笨,很聰明的。”
“抱歉,一談起感興趣的話題,我就停不下來,很多人覺得我這樣子有點賣弄知識的樣子。”男人說,“因為實在是很感興趣。”
“沒關系啊,我喜歡接受不同的知識,”小姑娘點點屏幕,“有人免費傳授給我知識,我欣喜還來不及,要知道,在過去和現在,是要花錢買知識的。”
“我還以為你的老師會給你布置翻譯一些早期浪漫派的作品,浮士德我到現在,有的地方我還看不懂。”
“比如諾瓦利斯的《夜的頌歌》?我看到我的戀人的淨化的容貌——她的眼睛裡栖息着永恒——我握住她的手,
眼淚流成割不斷的閃光的飄帶。
千年的韶光墜入遠方,像暴風雨一樣——我吊住她的脖子,
流下對新生感到喜悅的眼淚。”沈溪溪背了一小段,毫不意外的發現了男人驚訝的神色。
“哎對,黑夜正是他心馳神往的“救星”。是黑夜解救了詩人,當夜之将至之時,黃昏像一把刀子“切斷了誕生的紐帶、光的鎖鍊”,把白晝與黑夜分開,也把紛亂與甯靜、痛苦與歡樂分開。終于,不可測知的夜的世界降臨了——黃昏像一段前奏曲唱響了夜的贊歌。”
“你好全能!”
“你的記憶力也很出色。”他們笑着看了對方一眼,葉秋幫她把字典放在包裡,“要小心字典的紙,不小心的話,手上會被劃出個口子。”
“這不是相處挺好的?”柳盈從别的車廂不經意過來,發現葉秋倒是往旁邊躲避了下,完全不是剛才親密無間的模樣,小姑娘臉上還是一副坦然的表情,還問她,“晚上一起吃飯嗎?”
“嗯哼嗯哼。學長要是同意的話,我家那位是不會介意的。”
有句老話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少女還馬上去問了青年:“學長?”
“你别……”别人一說學長,他還感覺沒什麼,可是到了她嘴裡,就仿佛心上被澆了層蜜,黏糊糊的。
“學長同意咯,”沈溪溪自作主張,“阿盈呀,我先睡一會,盯着電腦眼睛疼。”
說完,整個人往葉秋身上一歪,沉沉睡去。
葉秋拿人沒辦法,隻能調了個姿勢,讓她枕得更舒服點,動作十分小心,生怕她難受。
“這不是完全拿下了麼?”柳盈回到座位上嘀咕嘀咕,“葉秋被吃的死死的。”
“哥?”在睡夢中的少女呓語了幾句,“我們快到了嗎?”
“快了快了,”青年摸摸毛茸茸的發絲,“你快到家啦。”
“嗯,可是……”她吸了吸鼻子,“它不是我熟悉的城市。”
“怎麼說?”
“咦?又睡過去了?”
天幕仿佛一個陰郁的孩子,天空剛剛的灰白臉色漸漸沉下來,被沉重的灰黑取代。
“變天了。”他喃喃自語。
①:出自《浮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