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擺擺手,“不用了不用了,幾塊錢而已,我知道軍人很不容易,我家裡也有一個去武/警部隊的,有幾次和他通話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他的情緒不高,但還是還說沒什麼,退役回來一看,那大傷小傷的,心疼喲。”
“閨女多心疼心疼你男朋友,”司機掉了個頭,從窗戶裡探出頭來:“當兵苦啊,沒有人喜歡吃苦,可是他們卻做到了自讨苦吃……你們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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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樸的人。”兩個人走進了石窟。
這些石窟依山開鑿,東西綿延約一公裡,大部分的石窟是不對人開放的,門口有一個淺淺的栅欄,禁止人們靠近。
“你看,尤其是大的佛像,”他們在一個栅欄處張望,小姑娘看了一眼巨大的佛像,佛像的上邊都有一個小的漏光處,是為了方便修築到上面的時候雕刻所用的。
光線淺淺的從上面射下來,把大佛的面容照得更加肅穆。
“上面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洞,”她說,“按理來說裡面裝的大部分都是名貴的寶物,比如說什麼瑪瑙啦,琉璃用來裝飾,甚至最金貴的上面還貼有金箔。”
“但是現在都被挖走了。而且有的佛像在風裡逐漸消逝。”他回,從下往上望,佛像給人一股渺小的感覺,使人忍不住跪在他們的腳底下。
“對。”沈溪溪想了想,“據說剛建好的時候顔色十分漂亮,現在隻能看這些了。”
“我之前看過一個說法,說宗教總是要把建築物修築得很高,是為了讓人們心甘情願的跪在下面祈禱。”
“因為人和神之間是有差别的,差距越大,信仰力就越強。”
“有道理,”葉秋點點頭,“所以他們需要一些故事、傳說來包裝自己,神明可能真的存在過,”
小姑娘望着洞頂透出來的天空,“但是人們現在相信的是由人塑造出來的神明,他們的形象在一代代的傳承過程中變得模糊不清。”
“我一直在想,”他們又去了一個更大的洞窟,令人詫異的是裡面的大佛像身體上還留有彩色,瑪瑙石做成的眼珠平視前方。
“頭上面的發髻上的璇就多,就代表就聰明。”
周圍還有一些小的佛龛,密密麻麻的從腳邊排到頭頂。
繞了又繞,不管他們轉了幾個方向,面對的總是這麼多的佛龛,而令人驚訝的是,哪怕裡面的小小的佛像,巴掌大的那種,也雕刻的非常完美。
震撼。
如果沒有親身經曆過,這樣的感覺是體悟不到的。
“我一直在想,”走出石窟,山頭更多的地方被綠色的腳手架覆蓋,有幾個明顯是大學生模樣的人,坐在佛像前畫畫。
“什麼?”男人問,“難道是那種你覺得宗教信仰有沒有必要存在的問題?”
“這些東西不需要找出答案。”她默然地看了一眼畫架,“有些東西不需要答案,信仰總該是有用的,不管相信什麼……”
“沒錯。不管相信什麼。人總得相信一些東西。”
“不,我要探讨的不是這個問題,我在想,有些職業過度的……”
沈溪溪糾結了一會兒,“比如軍人,醫生,教師,有些人會認為他們理所應當的去承擔一些責任,因為他們是幹這個的。”
“這份理所應當就不應該。”他輕聲道。
“他們要講很多的奉獻精神,我這麼和你說,我去實習的時候,我感覺當老師真的是一件麻煩的事。”
“是啊,軍隊裡面強調軍令大于天,我們也有軍醫,我和軍醫們聊過天,我很佩服他們,因為他們既是醫生,同時也是軍人,而軍醫往往比其他人更出色。”
“我真的是很煩惱,光實習報告我就手抄了不知道多少份,然後教學計劃得計劃吧,教學目标要規劃吧,還有各種的教案,學案,教學方法,我還得提前備課,備課完了要準備下一堂課,然後要批作業,然後年級組時不時要開會,忙碌到昏天暗地,終于可以坐下來喝口茶水的時候就告訴我,你要去跟班了。”
“很辛苦。”葉秋說,“而且還要和老師們,和上級們,和學生們和家長們的搞好關系……”
“我是一腔熱血去的,後來發現我不太适合當老師,”小姑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學生們倒是很聽話,但家長們讓我很為難,有的家長盲目的推卸責任,他們覺得學校和家庭之間的責任分配——”
“懂。無非就是抱怨,本來是應該老師們做的話,怎麼讓家長們去做?要不就是反過來,你們也在抱怨上頭的指令,認為那群家夥們完全不考慮實際的教學情況,瞎指揮。”
“可是有的事真的不是這樣的,一個班50多個人,我就不能做到對每個學生的情況了如指掌,老師們當然會喜歡好孩子,也會重點關注一些差生,而那些中間的娃娃……”
“所以你覺得太累了。和我當初到軍校的時候發現的情況一樣。”
“我不能面面俱全的管到他們,我是老師,不是管家婆,有些孩子本來學習不好,我了解了情況後就想去做個家訪,人家父母都說沒時間,我不能多說什麼,到了學期末,他們又說這個老師一點也不管他的孩子……然後上面有人來找我……我很喜歡孩子們的,但是我真的做不下去,我實習期間學校管吃管住,工資很低……”
小姑娘的眼圈紅了。
“其他的人都在勸我,說我本來就是個實習生,帶的孩子們很聽話,有個老師還講了他之前聽到的一個笑話,說有個學生上課手機被沒收了,下課就給人捅了一刀,可是沒收的老師壓根不是一個老師……”
“我隻聽說過醫鬧很嚴重,沒想到你們也有。”
“然後我實習回來,我就想,誰要幹就幹去吧,我是不想當老師了。”
“沒有關系,奉獻精神被人說膩了,大家都希望别人給自己奉獻,卻沒有幾個人主動想去奉獻别人的,這是人的本性。”
“可是我還是覺得我有點自私……我明明有能力去做這份職業的,我當了個逃兵。”她吸吸鼻子。
“你很棒啦。”葉秋蹲下來,“你也很善良,你不是逃兵。”
他注視着她,“我們上的第一堂課就是愛國教育,裡面無數次的強調了當兵光榮,然後會講無數遍的奉獻精神。”
“所以……”沈溪溪抱着他的脖子:“我壓根不覺得奉獻有什麼值得強調的,你們、我們,他們,軍人還好,可是其他職業的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卻沒有得到相應的回應時,我的心會涼,血會硬。”
“但是我們樂意,這就夠了。”
葉秋指指他的心,也摸摸她的心,“我們願意……就夠了。奉獻精神不需要太大的宣傳,因為想做的人自然就會去做……你不必感到羞愧,因為你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