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無人處,段遲意忽然站定,黎落也跟着他停下。
她偷看他神色,察覺到他的心情并不算很好。
為什麼?
黎落心裡有些猶豫。
段遲意卻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纖長五指扣在她腕子上,更襯得其上青紫指痕猙獰。
那魔頭非但不知收斂力氣,還敢将魔氣灌進黎落體内,壓制她的經脈流通。
若非他及時阻止,黎落一個人族,如何能承擔魔君魔氣的桎梏?
隻怕要被生生壓斷血脈,落成癡傻殘疾——
簡直可恨至極!
段遲意表情未變,但周身氣息迅速冷了下去,讓被他拉着的黎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倒并未覺得被“馮月婵”拉着危險,隻是擔心“她”會不高興。
見對方盯着她手腕上的瘀痕,黎落想了想,伸出另一隻手,連同段遲意的五指一齊蓋住:
“姐姐,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了。”
她的指節冰涼,但手心仍是溫熱的,觸及段遲意的同時,冷與熱碰出一片的麻。
段遲意垂眸,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握着,輕聲開口:
“疼嗎?”
黎落連忙搖頭:“當然不,一點感覺都沒有。”
說來也是無語,因着虐文女主的身份,她這具身體是典型的“身嬌體軟易推倒”,随便一按就會出印子。
不過大多隻是看着猙獰,甚至因為虐文女主常常被虐,她還擁有了“恢複力極強”的超能力,以便在挖心挖肺的虐待中頑強活到大結局。
就……喜憂參半吧。
黎落不想評價。
段遲意沉默片刻,道:“此人危險,離他遠一點。”
黎落微微訝然,拉住他的手。
段遲意眼睫微動,随着她的動作微微側頭,聽見她在自己耳邊小聲說:
“你也是,一定要小心。”
段遲意低低地“嗯”了一聲。
黎落放下心來。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
“他真的沒有拉開我的腰帶,我……”
段遲意忍不住彎了眼睛,眼裡的浮冰徹底碎成星子,替她将話說了下去:
“你的腰帶是死結。”
他直起身,忍不住摸了摸黎落的頭發,軟軟的,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好摸。
語帶笑意:
“我知道的,你說過了。”
黎落被他搶了詞,又感受到頭頂溫柔小心的觸碰,一時間腦子宕機。
被封樾威脅的不快卻也因着“馮月婵”的笑容徹底消失不見。
她于是也跟着露出個傻氣的笑,引得段遲意心裡癢癢的。
隻是他還沒有做出反應,便見一穿着豔紅的女子急匆匆走來,揚手就要打他。
段遲意一避,那中年女子便打了個空。
馮月婵的生母——何姨娘見他竟然躲開了,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張口便罵道:
“你這狼心狗肺的死東西,可還記得我是你親生的老子娘?”
段遲意和黎落齊齊看向她。
段遲意是不認識,黎落是一臉驚歎。
先前隻聽馮月婵說起過,她那親生母親是個粗俗無理之人,馮府中無人敢惹,叫她千萬别去靠近。
沒想到竟是這麼個“粗俗無理”法。
何姨娘出身不高,自小是同村頭惡霸對罵着長起來的,罵起人來氣都不喘:
“……我千辛萬苦生下的你,沒享半點兒女福不說,反倒被你個死東西連累,你還回來幹什麼!你趁早死外面吧!”
黎落聽不下去了,她上前一步擋住“馮月婵”:
“你起碼還在馮府有吃有喝,馮姐姐在外面莊子,險些被魔物所害九死一生,哪有你這樣罵自己女兒的?!”
何姨娘“呸”了一聲:
“少在這兒跟老娘說什麼魔不魔的,我看她就是個魔!老不死的東西,自己招回來的煞星!偏叫老娘不好過!”
黎落于是聽懂了,這是在馮老夫人那兒受了氣,回頭找馮月婵撒氣來了。
何姨娘年輕時尚且收斂,後來因為馮月婵出生和馮夫人死在同一天,便被冠上了“不詳”的惡名。
馮府是生意人,馮老爺更是喜歡古董古物,對“不詳”一事尤其忌諱,何姨娘這便失了寵。
此番老夫人主動提出,說要将馮月婵接回來,她還當自己有了翻身之日。
誰知馮老爺仍對她不聞不問,連送去的帕子都被送了回來。
何姨娘頓時火起,拖關系打聽了一圈,方才知道馮老夫人的打算:
竟是想将馮月婵嫁給趙家公子!
那趙家雖不如馮府富庶,到底是和城主有些親緣,老夫人便想利用馮月婵打通自家和官府的關系。
日前上香便是帶人去相看,現下趙府的聘禮都已送到馮府了,若非馮見章忽然出事,馮府早該敲鑼打鼓熱鬧起來了。
何姨娘哪裡還坐的住。
自己便是因為這不會挑時辰出生的女兒失寵,現下她竟連成親這樣的大事都敢不問自己的意見。
那趙公子乃是個肥頭大耳的蠢秧瓜,她豈能容忍這種長相的人和她成親家?!
說服馮老爺不成,火氣便直直朝着“已經答應了”的馮月婵而來。
黎落和段遲意從她髒話連篇的謾罵中聽出了老夫人的打算。
段遲意心下明了,怪不得昨日叫他去說了那些話。
隻是他當時一心搜尋魔氣,倒不曾對那些暧昧不明的議論上心,落在那些“有話不直說”的婦人眼裡,便成了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