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了緩,站起來。
他對這附近還算了解,盡管有好幾年沒有回來了。現實世界中的城市已經不會再改變了。舊的建築隻會在數百年後自然坍塌,不會被推翻;新的建築也隻會在數十年中站起一幢,算得上世紀罕見。城市裡的清潔機器人隻負責維持磁軌道和兩邊街道的潔淨,避免上面堆積的樹葉或者雜物阻礙從别的城市來的物資在城市的血管上竄動,以免影響高速運行的磁軌。
一天天過去,一天天變舊。雲端的雨落不到雲下的城,風也在此凝固。
一直走,一直走。在白恒山北面的山腳下有一片廢棄的小鎮。屋子平均層高是三四層左右。手電筒的光掃過刻在高處斷開了的破舊廣告牌上“瘟疫終會過去,靜候春暖花開”的标語和一幢幢房屋。房屋外層的塗漆已然剝落,露出裡面的紅色石磚。大部分窗玻璃已經破了,蒙上了一層灰,照過去隻能看到一片小小的反光。
盛以航走在石闆路上,挨家挨戶去推房子門口。推到第四間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他伸手擋了擋門上落下的灰,左手舉着手電筒朝裡面照去。
兩百多年前,全球四處爆發聞所未聞的瘟疫,有很多地方一下子死的人太多,房子裡的很多财物都沒有被收拾起來。一百年前左右,蜂箱技術被開發出來。一開始隻有病重的人才能住進去,但随着技術的迅速發展,到了六七十年前,共邦大部分人都已經住進了蜂巢裡。很多人以為那是暫時的,卻沒想到變成了一輩子的事情,因此也留下了很多再也用不上的物品于現實中。
他推開的就是一間這樣的房子。屋子沒有開過門窗,屋内積灰不厚。方才落下的灰,多半都是門外的。各種家具都擺在原來的位置上,還有被四處亂放的玩具和衣物。幾十年的時光壓扁在他眼前的這一個瞬間,看不出來這裡到底有多少年的時光未曾被人踏足。
盛以航打開門窗,散去屋内的潮濕和黴味。就這樣開着窗也沒有什麼大問題,這裡不會有人的。
他走到應該是飯廳的地方,拉開一張椅子。椅子是木制的,在漫長的時光中已經腐爛得差不多了,被他輕輕一拉,居然直接把椅子的靠背上的一根木條扯了下來。盛以航掂量了一下手上的木頭,完全感覺不出來應有的重量,裡面應該是被蛀空了,基本隻剩一層木皮。
盛以航覺得有點惡心,把木頭放下,随便找了個地方靠着牆坐下了。
住的地方可以稍後再收拾。他現在非常在意那個叫《向下》的遊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稍微回想了一下,雲端上下載的文件可以在家園中的電腦中找到,不過他的電腦要打開,也是需要密碼。除了電腦之外,雲端目錄中也能找到。盛以航擡手,調出目錄。他之前顯然給下載的文件做過分類,很容易便找到了遊戲的本體。
來到了啟動界面。
他站在一片昏暗的樹叢中,面前有灰色的光從淺色的天幕中透出,看不出來光的來處。他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中央,旁邊插着一個木牌指着四個方向,分别寫着“生存模式”、“合作模式”、“開放模式”和“創建模式”。
他沒看懂。想了想,既然地界溝是玩家自制的,那應該是創建模式。他扭過頭,朝後方走去。沒走兩步,眼前便被跳出的選擇界面擋住了去路。
【地界】
上次編輯時間:2535年11月13日05時27分
時長:10天5小時23分鐘】
差不多兩年前?他看着獨立地圖的名字,又看了一眼時間。
……是他。這個獨立地圖是他建的。
他讀取了地圖。皮膚越來越濕冷,空氣中有一股澆了糖漿的雨後土腥的清甜。
他正站在山坡上。微月透薄雲,淺淺甩了些微不足道的光于草尖。周圍是城市廢墟,一些房屋被半掩在土中,多半完全倒塌。唯有一棟他面前幾米開外的房子,旁有棵樹,牆壁跟地面近乎呈三十度角歪斜,保存得還算比較完整。
月光都被草葉彈開,能看到的距離很有限。耳邊偶爾竄出風的嗚咽,沒有動物吠叫,跟視頻中的情況一模一樣。
他走到屋子門口,将門撞開,矮身從歪門走進去。地上滑滑的不知道都是些什麼,踩起來咯吱聲震耳欲聾,盛以航小心地一步一步走進客廳。
這個遊戲的五感做得非常的細緻真實,處于這樣的黑暗中,他的神經也下意識地緊繃了起來。在室内無論如何也是要比在開闊的野外更為安全的。
調出遊戲系統。
雖說是創建模式,盛以航莫名感覺功能并不怎麼豐富,很多功能并沒有什麼使用的痕迹,也沒有保留多少編輯曆史。這張地圖更像是從什麼别的地方一次性導過來的。如果真的是這樣,盛以航也并不覺得奇怪,這裡山的走勢和地質結構跟他印象中的相差無幾,很有可能是從地質局找來的模型,之後根據遊戲性稍做了些改動。
他取下背上的系統背包,用手電筒照了照裡面的裝的東西。繩子,水壺,壓縮餅幹,防潮墊,鍋子,還有捆在外面的睡袋。大緻上能想到的都帶了。他看了眼自己的狀态欄,健康值和體力值都在一個還比較健康的狀态。
創建模式和普通的遊玩模式也沒什麼不同。他背上背包,重新打量起了房間。他最後停留在這個地方,一定是有其特别所在。
破爛的門,破爛的地闆。單論破爛程度,這裡也算得上一個文物了。
房間中央擺着一個黢黑的麻袋。他走過去,繞着走了一圈,似乎沒有開口。他想了想,用嘴咬住手電筒,直接伸出手摸了上去。剛碰到表面,盛以航的手就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