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很快察覺不對勁,陸掌門也漸漸皺起眉頭。
陸知夏緊張得手心直冒汗,微笑着掩飾當下窘境,雙手卻仍在暗暗使勁拔劍。無奈劍身被鞘吃得太緊,任她如何拔也紋絲不動。
江宛若啧啧搖頭,“這劍該不會太久沒用鏽住了吧?”
“怎麼會。”被人點破陸知夏也不敢承認,否則日後又成别人笑柄。
陸知夏瞥見江宛若手裡輕薄的長劍,靈機一動,淡定将白璃擱下,說道:“這劍如今不稱手,還是借你的用吧。”
“接着。”江宛若慷慨拔出自己的配劍扔過去。
陸知夏險險接住,暗暗松了口氣。長劍在握,她飛快回憶劍招,有模有樣地擺起架勢。
衆人來了興緻,迫不及待等她開始。
雲蒼劍法講究的是快中多變,前面一招基礎劍法陸知夏舞得倒有模有樣,陸掌門捋須微笑。
但從第二式白雲出岫開始,陸知夏出劍變慢,腳步也開始淩亂,顯然已記不清招式。
陸知夏腦子一片空白,劍招使得越來越慢,最後竟如推太極一般。
柳玄和江宛若低頭憋笑。
陸掌門面色難看,即刻喝止陸知夏。她這個水平跟那些偷奸耍滑、不學無術的外門弟子有何不同?
陸掌門無法容忍座下有這般不成器的弟子,即便是自己女兒也不行!
弟子們忽然驚呼,陸掌門察覺有暗器朝自己襲來,擡劍精準擋下一把輕薄長劍,朝手裡空空的陸知夏大喝道:“混賬,你要弑父不成?”
陸知夏慌張搖手,“我,我不是有意的,隻是一時沒拿穩……”
見狀,除了陸子辰,其餘人忍不住笑出聲。
陸掌門面子挂不住,咆哮道:“子辰,快把她帶走,以後不許她再練劍。”
“為什麼?”陸知夏一臉不甘。
陸掌門道:“你沒點自知之明嗎?你不是練武的料,還是待在閨中學學禮儀女紅吧。”
陸知夏撇嘴,小時候父親可不是這麼說她的。難道荒廢幾年真就無法從頭習武?
事已至此,後悔無用。
陸知夏一氣之下将白璃踢進草叢裡,“不練就不練!劍有什麼好使的?打架時還不如木棍趁手。”
“趕緊給我滾!”
當着衆弟子的面,女兒不但表現令人失望,還出言不遜,陸掌門老臉被她丢盡,氣得長須輕顫,拔劍削她的心都有了。
陸知夏還想頂嘴,陸子辰及時封住她啞穴,拽着她離開。
回頭看了一眼大失所望的父親及幸災樂禍的幾人,陸知夏委屈落淚。這次她是真想好好學本事,可是父親一點機會也不給她。
陸知夏灰心,如今的她真的一無是處嗎?
回到雲岚院後陸知夏将自己反鎖在房裡,整日不吃不喝。
入夜,房裡仍是一片漆黑。小玉從窗子爬進去,點燈後發現陸知夏抱膝縮在角落裡發呆。她将房門打開,将擱在門外的點心端進來。
陸知夏仍無動于衷坐着,小玉捧着點心走過去,輕聲道:“小姐,你一日滴水未進,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陸知夏目光微動,聲音沙啞道:“小玉,我是不是很差勁?”
小玉搖頭,握着陸知夏的手說道:“我的小姐能夠賺錢養家,打退惡霸,在小玉心裡你已經是最厲害的了。”
陸知夏眼眶微紅,握緊小玉的手。
小玉道:“小姐,既來之則安之。強求不來的東西我們便放手,平平靜靜地過我們的小日子也很好啊。”
陸知夏含淚點頭。或許真的是她想要的太多了。如今她們有一處容身之地,吃穿不愁,還去争那些排名做什麼呢?父親寵的是兒子,即便她變得再強也入不了他的眼。不如盡早放下執念,專注眼下的生活。
釋然後陸知夏肚子餓得咕咕叫,主仆二人坐到門檻上賞月吃點心。
栗子酥香甜粉糯的滋味沖淡心裡的苦澀。陸知夏恢複些許活力,望着灑滿月光的庭院微笑道:“往後我們一起把這簡單的日子過好,其他的随風去吧。”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仿佛又回到從前那段相依相伴的日子。
*
夜裡的雲景院燈籠高挂,仆從來往忙碌。
浴佛節後,在山下庵堂吃齋念佛數月的姜氏才回到門中,陸掌門設宴為她接風洗塵。
廳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互相訴說彼此近況。
姜氏保養得當,年近四十仍膚如凝脂,美豔端方,常被新來的弟子誤認為主母。對此,陸掌門從未出言糾正。但姜氏一直恪守妾室本分,回山多年,即便主母不在門中也未與掌門同居。她與兒子單獨住在别院,要麼種花養草,要麼下山吃齋念佛,門中事務概不過問,就連陸掌門邀她外出赴宴也謝絕。
姜氏清淡的性子非但沒令陸掌門厭倦,反倒對她愈發寵愛。每次她外出歸來,即便事務纏身陸掌門也要過來陪她,二人恩愛如結發夫妻。
宴後,一家三口坐在院中亭子小坐喝茶。
聽聞陸夫人死訊,姜氏唏噓不已,“好不容易熬到兒女們長大成人,姐姐卻在本該享受天倫之樂時撒手人寰,實在可惜。”
陸掌門道:“她性子倔,又嗜酒成性,走到這一步皆是咎由自取。”
姜氏道:“知夏怎麼樣了?痛失生母她一定很難過,你要多關心關心她。”
提起那不争氣的女兒陸掌門就惱火,哼了一聲,說道:“她的性子跟她娘一樣不可理喻。我打算盡快找門好親事把她嫁了,省得留在門中給我闖禍丢臉。”
姜氏道:“可她剛及笄,姐姐也屍骨未寒,這麼做會不會太心急了?”
陸掌門道:“話是這麼說,但尋一門好親可不簡單,咱們先慢慢挑着。丫頭那邊回頭我尋些品德好的先生過來教導,待時機成熟立馬把她嫁了。”
姜氏颔首。女子适婚嫁人由父母做主,她一個做姨娘的也不便幹涉。
陸掌門看向默不作聲的陸子辰,囑咐道:“子辰,平日你與同輩接觸時也替你妹妹留意,碰到合适人選為他們牽個線。”
陸子辰颔首。
說到兒女的終身大事,陸掌門拍拍陸子辰的肩,“你也及冠一年,可有心儀的姑娘?”
陸子辰道:“孩兒不急,隻盼能專心為爹分憂。”
“為陸家傳宗接代也是大事。”陸掌門笑道:“我和你娘都盼着早日抱上大胖孫子。”
姜氏掩唇輕笑,一絲嘲諷從眼底一閃而過,了無蹤迹。
陸子辰也罕見微笑,陰翳下的眸子蘊着晦暗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