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多日過去,玄陰派的聘禮遲遲未到。
陸掌門負手立于廊上,仰望着烏雲密布的天空歎息。近來雨水頻繁,想必他們路不好走耽擱了。但令他苦惱的還不止這件事。陸知夏始終不接受這樁婚事,絕食後被嚴加看管,最近又言行失常。他擔心女兒在這個節骨眼想不開瘋了,左思右想還是決定拉下臉去寬慰她一番。
午後微微有些陽光,雲岚院裡四處靜悄悄的。守着陸知夏寝房的兩名女弟子躲在附近陰涼處打盹,院門打開有人走進來也沒反應。
陸掌門輕咳一聲,打盹的女弟子們立時驚醒,慌忙擦幹嘴角的哈喇子,起身抱拳行禮。
陸掌門訓了二人幾句,忽聽屋裡傳來笑聲,好奇走到半開的窗前往裡瞧。
陸知夏雙手捧腮獨自坐在桌邊,不知在想什麼,臉上挂着神秘莫測的笑,看過去怪瘆人的。
“掌門,二小姐不會真被關出毛病了吧?”
兩名女弟子幽幽湊到窗邊,吓了陸掌門一跳。他恢複鎮定,嚴肅道:“這件事不許外傳,否則打斷你們的腿。”
“是。”弟子們怯怯退下。
陸掌門長長歎了口氣,走到房門前敲門。
屋裡傳來腳步聲,陸知夏開門驚訝地看着來人,“爹,您怎麼來了?”
陸掌門仔細打量女兒,發現她除了眼中有些不同尋常的興奮外,氣色還不錯,稍稍放了點心。
二人進屋,陸知夏恭敬給父親奉茶。
陸掌門端起茶杯,問道:“方才你一個人在屋裡笑什麼?”
陸知夏汗顔,習武之人耳力果然不同尋常。她還能想什麼?當然是密謀大計啊,可那些事怎麼可能老實交代。好在她一向擅長裝傻充楞,撓頭佯裝納悶道:“我方才笑了嗎?為何一點印象也沒有。”
陸掌門一直留意她的表情,沒發現任何端倪,心中更為憂慮,淡淡道:“許是我聽錯了。”
陸知夏暗暗捏了把汗,笑着向父親打聽玄陰派的人何時到。
陸掌門被茶水嗆了一下,女兒今日種種反常言行令他憂慮更甚。
陸知夏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父親,不知他今天這是怎麼了,老是盯着她看。
陸掌門略帶關心問道:“知夏,最近飲食和休息可還好?”
陸知夏點頭,“爹放心,每日三餐我都按時吃了,睡得也還行。”
陸掌門想說些關心的話,又不知從何開口。不經意間發現女兒這身姜紅衣裙有些破損,看起來穿了有些年頭,他才想起已經很久沒有給女兒置辦新衣。
陸知夏見父親半天不說話,嘀咕道:“爹專程過來不會就是為了問女兒這些瑣事吧?”
陸掌門無意再把父女關系鬧僵,說道:“爹知你最近煩悶,所以過來問你願不願下山散心,順道置辦些新衣首飾,免得将來讓夫家小瞧你。”
“真的?我能下山?”陸知夏難以置信,以為自己聽錯了。
陸掌門故意垮下臉,“你不想去?那就當我沒說。”
“想去,想去!”陸知夏抱着父親手臂,高興道:“多謝爹爹體恤。”
女兒粘人的模樣讓陸掌門不禁想起多年前父女二人愉快相處的時光。那時候的小知夏乖巧聽話,他指東她不敢往西,整日黏着他要學劍法,還立志要當守護雲蒼的女俠……
往事柔人心腸,陸掌門看着女兒的目光多了幾分慈愛,伸手捏了捏女兒粉腮,“孩子,爹不會害你,但你得聽話。”
陸知夏暗暗撇嘴,他都把她往火坑裡推了,不是害難道是偏愛?但父親難得心平氣和同她說話,她也無意破壞氣氛,淡淡“嗯”了一聲。
父女二人随意閑聊了一盞茶時辰,陸掌門離去時撤去院裡看守的弟子,還将小玉調回雲岚院。
傍晚主仆重聚,陸知夏笑得合不攏嘴。今日發生的一切出乎意料,但她忙着準備明日下山的東西沒功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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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用過早膳後,陸知夏便同小玉背上包袱出門。
院門雖然敞開着,但弟子們卻将她們攔住,讓她們稍等片刻。陸知夏不解,過一會兒太陽都要升高了,她要等到何時?
不多時,一道熟悉黑影朝雲岚院方向走來。陸知夏望去,不由一愣。
今日的陸子辰長發輕垂,僅以祥雲銀簪半束着。一身黑色裝束也與以往風格不同,黑色修身錦袍配上同色半臂飄逸外衫,幹練威風又透着幾分倜傥灑脫,整個人氣質也柔和許多,全然不似往日冰冷威嚴。
女弟子們托腮,眼神迷離地望着走近的挺拔身影。
“切。”陸知夏強行移開視線,暗暗翻了個白眼。這厮行頭一換确實養眼,難怪江湖上迷戀他的女子甚多,但她對這種壞心腸的人完全生不出一絲毫好感。
陸子辰在雲岚院門前停下,弟子們皆抱拳向他行禮。陸知夏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假裝沒看見。
陸子辰道:“時辰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我們?陸知夏恍然大悟,難怪父親放心讓她下山,原來派了這個讨厭鬼跟着她!
陸知夏歎氣,頓時沒了一半興緻,氣鼓鼓地出了門。
她招呼不打一聲猛地往前走,陸子辰拉住她,手法極快地點了她幾處穴道。
陸知夏立時感覺渾身經絡有些不大自在,惱火道:“陸子辰,你對我做了什麼?”
“沒什麼,隻是暫時封了你的内力而已。”
陸知夏無語,她就那點微乎其微的内力他也要封?若非現在擡個胳膊都費勁,她真想沖上去掐死他!
“你這個卑鄙小人!”
“再嚷嚷連啞穴一并封了。”
陸知夏立時噤聲,好不容易能下山玩,她可不想做啞巴。
耳根清靜,陸子辰擡步往前走,“愣着做什麼?不想去了?”
陸知夏恨恨跺腳,同小玉默默跟上。三人一同往大門方向走去。
*
大門外連空氣都格外清新。陸知夏和小玉蹦跶着下台階,望着東邊冉冉升起的紅日微笑,眼裡光彩大盛。
一轉眼,她們在雲蒼派待了三年,雖然衣食無憂,但也失去了自由。如今能暫時離開這座牢籠,她們自然無比激動。
一輛馬車來到近前。陸知夏與小玉乘車,陸子辰與候在不遠處的齊放彙合,兩人騎馬護送馬車下山。
離開雲蒼山,一行人踏上去雲炀城的大路。
陸知夏挑開窗簾,說道:“齊放,你也去雲炀城?”
齊放回頭笑道:“怎麼,我們兩大高手護送,二小姐還有何不滿?”
“切。”陸知夏甩下窗簾,嘀咕道:“誰稀罕與你們兩個讨厭鬼同行。”
此去雲炀,打馬僅需一個時辰,多了一輛慢悠悠的馬車自然就要多費些時辰。陸子辰有要事在身,示意車夫提速。
小玉見陸知夏無精打采靠着車壁,端出食盒裡的點心,笑道:“小姐,要不要嘗一嘗桂嬷嬷做的杏仁酥?”
陸知夏擺手,“我還是坐不慣馬車,渾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