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陽抱着人,瓶子的邊緣險險的從她的脖頸處劃過,瞬間血流如注。
許雲婷沒有絲毫停頓,繼續用拿着瓶子的手往宋初陽身上砸:“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因為你,我女兒怎麼會一直不回來?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直到一個男護士把瓶子截下來,幾人合力才把許雲婷這樣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給制止住,用束縛帶把她固定在床上,打了鎮定劑才好一些。
“滾,騙子,都是騙子,把我的女兒還給我......”人安靜下來了,嘴裡一直喃喃的念叨。
護士要給許雲婷做檢查,就讓宋初陽先去包紮,在外面等着。
護工跟着宋初陽去包紮,護工沒有被玻璃劃到,但身上和手臂都是抓痕和淤青。
“怎麼回事?”
護工疼的龇牙咧嘴,好一會兒才說:“那個人說是你的父親,加上病人自己也說要見他,我就讓那個人進來了,那個男人看着不像什麼壞人,說是告訴許女士關于您母親的事情,就讓我出去了。”
“但我才出去一會兒,許女士不知道怎麼的,就開始打那個人,用花瓶把他的頭砸破了,還要繼續打人,也不認識我了,看見我就像看見仇人一樣......”
“那個人就趁亂先走了......”
護工把經過都講了一遍,末了,還摸了摸紅腫的臉:“許女士怎麼突然力氣這麼大......”
宋初陽慘白着一張臉:“錢我會三倍打給你,辛苦了。”
護工一喜,又有些愧疚:“抱歉宋女士,我沒有攔住人......”誰也不知道那個看起來儒雅的中年男人會對病人有這麼大的刺激。
“以後不要讓姓林的見她。”
護工連連點頭,見宋初陽面若冰霜,也不敢多說其他的話。
宋初陽在病房外等了很久,渾身冰涼,直到被一具溫暖的身體環抱住。
“初陽,你怎麼樣了?”
宋初陽如夢初醒,才發現自己的手腳僵硬得厲害,病房裡面的醫生護士來來去去,就像是電影情節中虛化的背影一樣。
霍峥呼吸很輕,俯身仔細觀察她的脖子,紗布上的血迹紅的刺眼,紗布的面積很大,是一條很大的傷口。
傷的位置很危險,離頸側的大動脈很近,隻要花瓶的位置再深一點,再深一點......
霍峥所有的從容不迫在見到宋初陽脖頸傷痕的那瞬間飛回煙滅。
他甚至對裡面正在躺着病人都生出了一絲埋怨,怎麼能有人這麼傷害宋初陽?
直到醫生出來告知家屬,許雲婷暫時并沒有生命危險,但情況很不樂觀。
許雲婷之前的腦血管疾病一直在治療,後來漸漸伴有一些精神疾病,以前就不太清醒,也不能認人,後來偶爾有清醒的時候,宋初陽還以為在慢慢變好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林茂帶來的刺激過大,許雲婷這次徹底不認人了,甚至出現多種并發症,癱瘓,中風,情緒異常,再過久一點,甚至可能完全沒有辦法起床。
宋初陽看着眼前的老人,她不記得宋初陽,也不記得滿滿。
宋初陽和她說話的時候,對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陌生人一樣,宋初陽在她面前說很多話,試圖讓她記住她的滿滿,但老人聽不懂,隻是把她當做陌生的姑娘,招呼她吃東西。
發病嚴重的時候,許雲婷會把她當做失去女兒的仇人,嘶叫吼罵,朝她砸東西,讓她滾出去,下半身癱瘓,但上半身幾乎要撲過來打她。
在沒有人和她說話的時候,她就喃喃念着宋沁瑤的名字,不斷的摩挲着一片布料。
宋初陽知道她在回憶什麼,那是外公外婆和宋沁瑤吵架的那一天,宋沁瑤奪門而去,外婆隻來得及撕下一塊女兒裙子上的花邊。
不過那片被摩挲得褪色的裙子花邊早在賣房子的時候不知所蹤了。
宋初陽這個名字在她的腦海中沒有留下任何記憶。
她的記憶裡隻有她摯愛的小女兒,和讓她與小女兒終身不得相見的仇人。
一個是極愛,一個極恨。
愛與恨的岩漿在她衰朽的頭腦裡奔騰、燃燒,灼烤着她的神智,卻也将“宋初陽”這個名字、這張臉,以及所有相關的記憶徹底燒成了灰燼,随風散去了。
外婆又不認識她了。
宋初陽有些茫然,和當年一樣許雲婷第一次問她是誰的時候一樣,甚至比那一次更嚴重,她可能永遠也沒辦法記起來了,也不會再站起來了。
她僅有的親人已經不認識她了,甚至把她視為害她失去女兒的罪魁禍首,會把她當做仇人一樣讓她滾出去,還會打她,把她當做真正的仇人一樣。
身邊來來往往的人,所有的場景就像是無聲的默劇,宋初陽的耳朵隻有越來越大的嗡鳴聲。
她被抛棄了。
再一次。
脖子上的傷口痛的好像要裂開一樣,宋初陽恍惚中懷疑裡面是不是還有玻璃渣子沒有清理幹淨。
不然怎麼會那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