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的感覺從心口開始向四肢褪去,身上蓋着的被褥太過厚重,感覺要壓得喘不過氣來。
邬蓉蓉把被子一手掀開,嬌聲嬌氣地往房外喊了一句:“流螢——”
沒有人回應。
扁了扁嘴,她餓了。
今日鬧着讓奶娘帶去郊外小溪玩水,怪她貪玩,虛出一身的汗,又不願意讓奶娘擦身子,回來便發起燒來了。
幸虧燒得不算厲害,流螢給她翻出一床厚被子,捂了一身汗沉沉睡去,連晚膳都略過了。
這會醒過來,感覺精神多了,肚子也餓得慌。
平日裡屋外總有奶娘和流螢在候着,怎麼這當口卻靜悄悄的?
哼,流螢定是背着她偷偷溜去别的屋玩去了,奶娘又去爹娘的屋裡打她小報告了!
自己病得這麼辛苦,竟無人守候,邬蓉蓉越想越氣,坐起身來,踮腳下地,因心口堵着一口氣,把床邊的小鞋一腳踢開,光着腳走了出去。
推開房門,發現外頭燭影昏暗,空無一人,心有戚戚,又試着大喊了句:
“奶娘?流螢?”
還是沒有人回應。
她更氣了,不僅氣,還有些害怕,跺一跺腳,想哭又不敢哭。
嗚嗚嗚,我要去告訴娘親。
嬌嫩的小腳踩在地上,哒哒哒哒的聲音回蕩在遊廊中,邬蓉蓉穿過自己住的西廂房,直往爹娘住的主院跑去。
往日裡,哪怕流螢和奶娘不在,隻要她發脾氣赤着腳走出房間,不出三步,定會有别的侍女急急過來給她擦腳穿鞋,把她哄好,要麼送她回房,要麼陪着她到想去的地方。
但此刻,整個雲麓山莊透出一股詭異的孤寂與冷清,邬蓉蓉在遊廊越跑越慢,直至停在原地,恐慌地發現自她從房間出來,竟是半個人影也沒見着。
“爹爹——娘親——”她聲音顫抖着,隻敢小小聲喊了句。
前方廊道盡頭似乎有一抹幽白,看着很是眼熟,那是莊裡侍女們的慣常穿着,白日裡是淡淡的青綠色,但到了夜間,在月光或燭光的映襯下則會呈現出幽幽青白。
邬蓉蓉揉了揉眼睛,确認那頭有人,便喜出望外地朝那跑去。
跑到遊廊盡頭,遮擋的牆壁一一退開,視線從那抹幽白上移,是頹軟的雙足,血污的衣裙,發絲融着血一绺一绺地蓋在臉上,發尾則淩亂地散開在地面——
邬蓉蓉大聲尖叫,折過身朝另一頭跑,腳下似是踩到什麼碎片,一塊塊紮進她腳闆,留下一串串血腳印,但顧不上細看,慌不擇路,也不知道前方究竟是何地,隻顧瘋了一般往前跑。
跑到拐彎處,一個身影蹿出來,她撲通一下撞在那人懷裡,正想喊他救命,擡頭一看,夜影昏黑,那人臉上用絲絹草草遮住,眼眸朝下,正冷冷地盯着她看。
一陣怪異的香味撲進邬蓉蓉鼻子裡。
“最後一個。”那人說:
下一刻,她兩眼一黑,如墜深淵。
*
好暖和。
像在燭火上跳舞一般,暖洋洋,被包裹在其中。
好香。
是熏的檀香嗎?她可愛這個香味了。
還有人參和烤羊排的味——
餓了,好想吃。
我,已經早登極樂了吧?
邬蓉蓉閉着雙眼,暗自思忖,在心中幽幽歎了口氣。
“陶姑娘她,還沒醒呢?”
“哎喲,沒呢。”
耳邊故意壓低的細碎談話聲引起邬蓉蓉的注意,不自覺地便豎起耳朵偷聽。
“都兩天了,按舅舅的說法,今日該醒了,我去把舅舅喊來再看一看。”
“诶诶,不急,傷成這樣,多睡會也是好的。”
有人?
這麼說來,她還沒到極樂之地?
心思翻騰,眼珠子便在眼皮底下咕噜噜翻轉。
“哎喲,這不就醒了麼!”
邬蓉蓉睜開眼,谷山烏着身子在上方瞅她,正好對視上。
他一笑:“醒啦?”
窦宜正在旁邊的椅子坐着,看到邬蓉蓉醒了,騰地跳起來:“我去喊舅舅!”
極樂之地撲了個空,四肢疼痛酸軟重新襲來,她支着身子想坐起來,谷山見了趕緊過來把她扶起,把剛剛讓給窦宜的椅子拉近些,自己重新坐下去。
他問:“感覺怎麼樣?”
邬蓉蓉歎氣:“我還以為自己到極樂世界享福去了,結果一睜眼,罪還沒受完呢。”
谷山眨巴眨巴眼睛:“您太小看自己了吧,按着您的所作所為——不該下地獄麼?”
邬蓉蓉舉起手作出個想抽他的姿勢,但手肘疼得很,隻軟綿綿地舉在空中,很快又耷下來,拂過胸前時,手勾到一根繩子,抽了下。
桃木吊墜安安靜靜地垂挂在胸前,還是如從前般閃爍着幽綠光澤,隻繩子的一頭像是斷過,又被草草打了個結重新接上。
“繩子斷了,沒來得及找師傅給您重新串一根,等您好些,陪您去挑個喜歡的顔色,編一條更漂亮些的繩子呗。”
她剛想問點别的,窦宜領着窦進急匆匆從外頭走進來,谷山站起身讓開,窦進坐下,便問她:“陶姑娘,感覺如何?”
“身上疼,頭暈。”
窦進一手摁着她手腕把脈,另一手放在她額上探溫:“正常,您渾身都是擦傷,又溺過水,該是有兩三天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