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蓉蓉點點頭:“你應該與他見過,以前阿伯也常幫着爹爹打理鋪子。”
“見過幾次。”前方傳來嬉笑聲,他擡頭看了眼,宦子平伸手揪着谷山衣袖一角,卻與窦宜打鬧起來了,谷山袖子被扯得老長,不得不抽出一隻手攥住。
“隻記得是沉默的性子,話不多。”
确實,阿伯性子木讷、不苟言笑,小時候邬蓉蓉總覺得他嚴肅,與身為弟弟的阿爹很是不一樣,便有些怕他。後來與他同住,不知是不是相處久了,放松了些,倒是感覺他話多了,笑容也多了。
“現在便是他在照看你?”宦高飛問。
“是。”她垂眸。
“我聽說當時被救下來的,還有邬家老父,邬炎?”
“阿爺也在由阿伯照看,隻是他神志已失,不僅說胡話,還會傷人,便安置在别的地方,有專人看護。”
宦高飛聞言,點點頭,略略思忖:“姑娘,宦某與你爹生意往來十年有餘,明白他生前有多疼惜你,其餘恩恩怨怨暫且不表,但有一事,倘若他還在生,定會同意我所說的。”
邬蓉蓉抿了抿嘴:“您請說。”
“像這種外逃之事,太過危險,以後千萬不要再做了。”
她不以為意:“我又不是小孩子,懂得怎麼照顧自己。”
宦高飛站住,她有些詫異,便也跟着站住,回頭看,隻見他神情嚴肅,厲聲道:“孩子,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那個屠你滿門的兇手,也許仍然逍遙法外嗎?”
“也許就在哪個犄角旮旯,等着你走近,再下殺手嗎?”
*
廟戲在廟台正殿上演,正殿左右則有底樓環抱,圍成一個單向開口的場院。
台上演者身穿豔色螺衣靴革,頭戴紗帽點綴金珠翠花,左邊那人忠烈,右邊那人奸詐。
台下觀戲遊人,有的搬上凳子,有的則站在後頭,皆是全情投入看戲。
邬蓉蓉一行人來得早,還未開戲時便已尋好了位置,座位正對着戲台正中央,宦子平牽着宦夫人坐在前排,其餘四人坐在他們身後一排。
戲台上,有刀、有槍、有呐喊聲;戲台下,子平看得入神,也跟着驚呼連連,邬蓉蓉則是眼皮子打架,點頭如搗蒜,幾欲栽倒在宦夫人背上。
這玩意,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今日她出來逛了一整天,除開在茶館歇的那一陣子,幾乎一直在行走,再加上先是占出一卦兇卦,讓她心神不穩,再加上又聽宦高飛提醒,兇手也許仍在世間行走,又讓她頓失玩樂意思,整個人心事重重,又累又難受,引得谷山好幾次問她怎麼了。
這時終于讓她坐下來,立時不受控地打起瞌睡,連頭也擡不起來。
邬蓉蓉頭上有如千斤墜,左點點、右點點,一個猛栽,眼見要貼上宦夫人的背了,谷山伸手把她撈住。
她睜開眼,趕緊支起身,揉了把臉,打個呵欠,對他說:“我不行了,要不,你掐我一把?”
谷山看她這樣,哭笑不得:“您這模樣,光掐估計不頂用,得懸梁刺股才行。”
好在旁邊窦宜和宦高飛都看得入神,沒注意到自己失儀,她不動聲色地伸了個懶腰,忍不住前後張望起來。
天空黑得像被水墨泡過一般,戲台上的燭光映在周圍人們的臉上,偶有刀光劍影閃過,就像是跳躍在人們臉上的鬼火。
左手邊場院外圍站着一個大漢,哈,是賣糖葫蘆的攤主,他懷裡抱着插滿糖葫蘆的稻草把子,眼睛全神貫注地盯着戲台,連糖葫蘆被躲在身後的小童拔去了一根也懵然不知。
再看右手邊,咦,是米鋪的趙姨娘,她初來乍到時曾與窦姑娘去她商鋪送藥,趙姨娘身旁坐了個體态肥碩的男子,想來是那家米鋪的家主了。
這趙姨娘風姿綽約,說話時如春日暖陽,讓人心神蕩漾,怎的卻配上一頭豬,真是可惜。
邬蓉蓉搖搖頭,繼續往後掃視——
在那趙姨娘的斜後方,一個臉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夜色迷蒙,她有些看不清,便使勁眯了眯眼,又睜開,再朝着那頭瞪去。
谷山看她一直左右張望,正打算掐她一把,讓她專心點,沒想到手還沒碰到,卻見她猛地往自己身上一撲,身子伏下,趴在他大腿上!
他心頭一跳,險些要喊出救命來:福壽無量天尊啊!男女子授受不親,他的名節還要不要了!
手裡連忙扒拉,誰知這女子猶如八腳章魚,死死扒住他大腿,就是不肯起身。
身旁窦宜也被她突然的動靜吓了一跳,趕緊湊過來問:“陶姑娘怎麼了?”
邬蓉蓉臉埋在他腿上,悶悶一句:“别管我——”
谷山頭皮都麻了,貓下頭,咬牙切齒道:“不管就不管,但你給我起來,要不然,我喊救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