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着。枇杷樹對狐狸說道,你之所以感到憤怒。并不是我沒有滿足你的願望。而是你的願望沒有滿足你的願望。你希望永遠占有一個人,就像是吃掉果實後永遠占有化形的能力一般,這才會讓你變得快樂。但是她永遠都比你強悍,也比我強悍。她有着善于言談的嘴,為此她可以輕易交上任何的朋友。她有着自由的雙腿,因此她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她有着無邊的法力,為此你和我都奈她不何。我們的不幸多深刻?她占據了我們的心靈,卻不在我們的身邊。我們一定要做些什麼。
我們一定要做些什麼。白狐用爪子抓撓着地面,地面的傷口不會瘙癢,沒有傷口的白狐感到身上早已消失的創口在瘙癢、疼痛。它頻頻點頭,贊同不已的樣子。誰叫她讓我們的靈魂終日痛苦如饑餓?誰叫她要我們在水中渴死?誰叫她服用我們的身體?誰叫她撫摸我們的四肢?誰叫她松開手?她要為此付出代價,就像我們失去的那樣多。
應比我們失去的更多。枇杷樹回應道。。
你我應互相幫助,否則我們誰也不能達成目的。你聽着,這裡你終日居住的枇杷樹葉上還沾染着你過去的血和仙子最後的一縷氣息,你要把她約到這裡,我們要永遠地把她困在此地,隻終生與你我為伴。為此,你要用血把霞海的水域染紅——就像你們剛見面的那樣。你要讓她喝下這绯紅的海水。除此之外,你要取下她的頭發,纏繞在自己的小拇指上。這樣她的力量就會減弱,你的力量就會增強。你對她說,這就是人間的儀式,你和她要彼此約定成為永遠的朋友,為此你要找一棵樹來見證你們的友情。然後你就來到這裡,因為這是我們幾個最初相見的地方,不是嗎?我需要你挖出顧反的心髒,埋葬在你每日睡卧的枇杷葉下。這樣我們就可以把她的自由限制在我們所能掌握的方寸之中。隻有一點,是狐狸的你有着鋒利的爪子,奈何沒有龐大的身軀,是人類的你足夠龐大,然而卻沒有鋒利的爪子。你要變成一個似人非人的東西,為了我們的大業!小拇指上的頭發會幫助你。隻有一瞬間,你會變得和顧反一樣強大。你要把握這個一瞬間,否則我們都會死掉。
白狐點頭稱是。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牽着顧反的,流汗的手。就像是天氣太過炎熱。雖然法力降低,但顧反并不在意,她不知道什麼叫做脆弱,脆弱就是做人類。而人類幾乎是顧反最需要擔心的東西。眼前的生物并不是人類,顧反對此并不警惕。雙雙跪倒在枇杷樹前,翠綠的樹葉的陰影覆蓋着他們的頭顱、身體,好似祝福。小拇指上的頭發灼熱地像是在燃燒。陽光下狐狸化形的人長出獠牙,長出鐮刀的指甲,它的手扣着顧反的手,指甲與指甲搭在一起,就像是一枚白玉的手環。而另一隻手伸出去,擊穿了顧反的身體。狐狸白色的頭發照成炫目的白金色。顧反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伸出手,輕輕一指,噴湧而出的、最後的力量将眼前的狐狸、枇杷樹、将眼前的一切都夷為了平地。
焦土百年寸草不生,沒等到顧反歸來的仙子陷入了永恒的哀痛,流幹了淚水。她們更加憎恨人類,直到斷情崖上第一個人類的出生。她幾乎沒有視力,卻很敏銳。抱着她的仙子哀傷地說,你既無法在斷情崖生存,也無法在俗世生存。可憐的人,誰能接納你。她離開斷情崖的時候,所有的仙子都露出了被斬首的表情,你也要走了。是的,我要走了。但我并不是為了離開而走的。我是希望更加了解你們才走的。年輕的人類背着竹筐,向斷情崖的仙子們揮手告别。她來到了人間,人們被永恒的焦土折磨,也被心中的悲傷折磨。村裡最老的老人無法咽氣,她也幾乎失明了。同樣隻能看到模糊的光亮的人類握住她的手。她卻說,我見過你。顧反。你到哪裡去了。大地上,所有人亦為離開之後隻見到屍骨的朋友流幹了眼淚。她們埋葬了她。其中一位年幼的友人抹淨了臉上的淚水,扯下胸前佩戴的寶鏡的紅繩,連同幾乎自出生起就與之同存的寶鏡一并埋入土中。
人類聽說了流傳的故事,将老人的眼淚與自己的眼淚一并滴入焦枯的土地中,地裡便飛出一把背面有着血紅主石的寶鏡。過去記錄的一切在鏡子中緩緩地流動,直到寶石碎裂,鮮血不斷地從寶石的缺口流出來,染紅了人類持有鏡子的雙手。鏡子中出現的,是現在依舊在沉睡的,一顆枇杷果實。人類按照鏡子的畫面找到了它,将其捏碎。已經失明但依然無法瞑目的老者閉上了雙眼,顧反死亡的地方百草漸生,裂開的石頭中先長出美麗的蘭花花朵,石頭的縫隙裡,再結出雞血般紅色的礦石。人類将石中的礦石取出,按在寶鏡的缺位上,将其帶回了斷情崖。而斷情崖的仙子們,在故事還沒被講述之前,就緊緊地把她擁入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