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瑛在思索,回答的話就很敷衍。“不要緊,擦破皮而已。”
何珹不喜歡她這種冰冷的态度,内心很挫敗,但又沒别的法子,隻能自己找補:“等一下我叫人給你送一些外傷的藥草來。”
趙瑛的回答依舊不熱不冷:“多謝公子。”
“放蛇的人是你捉到的?”何巡問。
他見她披着罕達的披風,本來想問是不是罕達幫她抓的。但是衆所周知,神官罕達手無縛雞之力,連簡單的刀和戈都不會使,他那個貼身仆人也沒有身手。這次他沒帶護衛的士兵出行,不可能抓得到人。
趙瑛點頭認下,“是我抓的。我追他一路追到城外,抓到他以後他自己自盡了。回來時遇到罕達大人的馬車,蒙他關照搭我一程,才把屍體運回來。”
何巡十分驚異,一是吃驚于趙瑛竟然有這樣強悍的本事,二是不解于罕答。“素聞罕答大人最冷漠不關心俗事,你怎麼求得他答應幫你搬的屍體?”
“三公子怎麼威脅女仆織花的,我便是怎麼威脅的罕答大人。”趙瑛擡頭,斜眼看了何巡一眼,看得他心虛。
“……那件事是我對不住你和你的女仆,我會給你補償的。我已經給你送了兩個新的女仆,也提供了藥品給織花救治。”何巡的态度顯露出了明顯的愧意,“你的另一個女仆,叫趙真那個,我不僅沒審問她,還叫了醫師給她診治。”
有些男人會有明顯的慕強心态,就比如何巡。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面對趙瑛時,他已經生出了讨好的心理。
這一路的對話一直都是趙瑛占據了情緒上峰,何巡一路都在伏低做小地讨好,矮人一頭地把趙瑛送回了屋。
趙瑛回到房間,發現趙真已經割開皮膚擠出了毒血,那條蛇毒性不強,也有醫師看過,他現在看上去已無大礙。
趙真見到趙瑛,站起來迎她。他的視線落在她腳上磨破的傷口上。“我去打水,替小姐清洗。”
趙瑛在床榻上坐下,從披風底下取出一把包在手帕裡的青銅匕首,藏在了枕頭下面。這匕首就是那個放毒蛇的男人用來自殺的那一把。
趙真打水回來,把木盆放在榻邊上,正欲替趙瑛脫披風,被趙瑛制止了:“我自己來,你去休息吧。等會兒我讓女官去廚房,叫廚房以後每天都煎一碗清熱解毒的藥水來給你。這幾日你不用跟着我伺候,先把你腿上刀割的傷養好。”
趙真執拗地搖頭:“我來,小姐坐着别動就好。”
腿上的傷口對趙真而言算不上什麼,更重的傷他都受過。而且刀口是他自己割的,他心裡有數。
讓他難受的是等待趙瑛的過程。她是他剛剛才認定的主人,他擔心她死了,擔心她受傷,心裡像有一群小蟲子在噬咬。
脫掉披風後,趙真用幹淨的手帕擦拭趙瑛的手臂,為她塗上清熱消腫的植物汁液,這些是何巡剛剛叫人送來的。
然後他跪坐下來給她脫襪子,清洗腳上的擦傷。
“小姐追的人怎麼樣了?”趙真問。
水盆中是一雙指甲圓潤飽滿的手,比尋常女奴的手要大一些,手指的骨節更明顯。他的動作非常輕柔,唯恐碰到傷口讓趙瑛感到疼痛。
趙瑛的語氣有點恹恹的,“抓到了那個人,但他自殺了。如果他活着,就有機會撬開他的嘴問出幕後的人。可惜,他死了,消息全都斷了。”
“小姐離開以後,院子裡的其她小姐們都醒了,三公子清晨來徹查了宮廷,也許有找到線索。”趙真安慰她。
“嗯。我睡一會兒,好困。”精神緊繃着的時候不會覺得累,現在回到住處,吊着的精神頭全都散了。跑了大半夜,開始覺得大腿酸痛,困意襲來,趙瑛此刻什麼都不想多想,一切都等她睡醒了再說。
她換了幹淨的裡衣,躺下來用毛毯裹住自己,因為過于疲憊,聲音都有些含糊了:“你去吩咐門口的士兵,叫他們把人趕遠點,别在我門口嚷嚷。把人趕走以後你也睡會兒,織花那張睡塌你可以用。”
“好,小姐休息吧。”
趙真到門口交代士兵,然後回來取走趙瑛換下的髒衣服,跪坐在床邊,給她掖好被角。
趙瑛沾到枕頭就立刻睡着了。
也許是連續經曆了兩晚上的變故,她的睡姿看起來很沒有安全感,整個人蜷縮起來,雙手環抱住自己,仿佛在為自己抵擋外界的侵襲。
趙真坐在床邊想,趙瑛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僅僅兩天短暫的接觸,趙瑛好像已經在他心裡烙上了深刻的印記。
她大膽果決,面對未知的敵對方會毫不猶豫地出擊,面對掌權的上位者毫不畏懼和他們争奪自主權。隻有真正萬衆寵愛的天之驕女,才有這樣縱橫捭阖睥睨天下的氣勢。
趙真伸出手,潔白的指尖一點點接近趙瑛的臉,隻差一點點就會觸到她的皮膚,似乎能感受到到她的體溫灼熱,能溫暖一個冰封在沉痛中的過客。
*
趙瑛這一覺睡到了午飯後。
醒來後不久,門口的士兵來報告,說女官為小姐留了餐食,已經送到門口了。
女官派餐時,發現趙瑛沒有派人去小廚房取用午餐,思忖半天,想到昨天大公子特别關照趙瑛,把稀少的甜食全都賜給她,今天三公子派兵給她守門,還給她的女仆請醫師,估計趙瑛是這些小姐中最得兩位公子青睐的人,不能慢待。所以特意為她留開了餐食,放在竈上熱着,還關照守門的士兵,趙瑛小姐起來之後就告知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