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月亮門遠遠看去,堂内站着一人,身穿老舊麻布,依舊滿身補丁,身後背着竹簍,手裡似乎還挽着個破布袋,看着很是寒碜。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阿伯也在堂内,似是正好外出歸來,他坐在主位官帽椅上,正在聽對方說話。
邬蓉蓉一步步往裡走,廳堂内的人似有所感,便轉過身來,她不敢對上對方視線,臉上卻莫名開始發燙。
谷山見到她,神色平靜,抱手施禮。
邬蓉蓉頓了一頓,頂着心虛回禮。
邬錦晖先行發話:“蓉蓉,原來你還有道觀的舊友,我怎麼未曾聽你提起過?”
“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谷山微微一笑:“其實也沒有很久。”
邬蓉蓉睨他一眼,此人莫不是仗着阿伯在此,料她不敢胡來,所以敢在這裡胡言亂語?
邬錦晖似是來了興趣,捋了捋須髯,問道:“哦?蓉兒久居閨閣,道長如何與她相識?此次上門又是所為何事?”
她暗地裡發起愁來,早知道阿伯也在,剛剛便應讓門童打發他走,現在被迎面碰上,真不知該如何解釋一切。
谷山微微弓身作謙态,“唉,閣主,此事說來話長——不過小道此次上門實是應邀而來。”
邬錦晖挑眉:“應邀?”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傳來,雲莺從月亮門跑着進來,她看見廳堂裡的人,眼睛一亮。
“谷、谷道長!您可來、來啦!”她氣喘呼呼,上氣不接下氣:
“姑、姑娘,你也在正好——”
谷山堆起笑臉,又朝雲莺施了個禮,“喏,就是這位姑娘邀的貧道。”
雲莺似是急急想解釋什麼,猛拍胸口,努力順口氣:
“是、是我請的谷道長。”
她朝邬蓉蓉看去,臉頰因剛剛的奔跑仍然泛着紅氣。
“昨日,我在醫館給姑娘開藥回來,路上遇見一老妪暈厥,大家正發愁,誰知正好碰上谷道長,道長三下五地就把老妪救醒了。”
她誇張地比手畫腳示意,引得雲雀在身後想伸手攔她,卻沒攔住。
“我正尋思着道長好醫術啊,又聽着旁人說起個把月前酒館那案子,正是谷道長及時出手相助,那漢子才撿回一條小命。”
她複又眉飛色舞地看向邬錦晖,邀功一般:
“我就趕緊上去把道長邀來閣上為姑娘診脈,道長一聽姑娘名字,哎喲!”她手一拍,“原來道長和姑娘是舊友,真是緣分!道長立馬就答應了!”
邬蓉蓉看着雲莺誇張的模樣,覺得有些許丢臉,但聽完她說的話,又忍不住往旁邊瞧了一眼。
隻見谷山饒有興緻地眯眼聽着,嘴裡還順着話頭答:
“是、是是、就是這樣——”
邬錦晖有些許驚訝:“道長還會醫術?”
“略懂皮毛、略懂皮毛。”
他略微一沉吟,将信将疑,看向邬蓉蓉,“那——蓉蓉,你可願讓谷道長看看?”
事情的發生好像一直就沒怎麼如她的願,她本想着看看這臭道士耍得什麼心眼子,沒料到卻要坐在此地被他号脈,她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才能将此事收場,隻得無奈地點點頭。
雲雀找來絹布罩住她的手腕,她和谷山兩人分坐在桌子兩側,谷山兩指放在她脈上,低頭閉眼沉默。
雲莺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盯着看,看得邬蓉蓉直發毛,忍不住回頭瞪她一眼,終唬得她把目光收起,乖乖在一旁候着。
“嗯——”
不久,谷山終于說話:“脈象時緩時急,如龜如蠅,不太好。”
邬蓉蓉本就憋着口氣,一時沒忍住,沖道:“好的話能讓你看嗎——”
“蓉蓉,切莫無禮!”邬錦晖皺眉。
“姑娘可曾被利器傷過?”谷山不甚在意,繼續悠悠開口。
她頓住,想起自己曾跟他提起過那道疤。
邬錦晖在一旁沒有說話,倒是雲莺急急搶道:“有!姑娘曾被利器刺入耳後直穿脖頸,但惡徒把兇器拔走了,捕頭遍尋不獲,隻留下一道疤可證。”
“那道疤——”
谷山似有所想,放慢語氣:“可否讓我瞧瞧?”
邬蓉蓉能感覺到自己臉上又燙起來,她看了看阿伯的神色,見對方不置可否,依言把發絲順開,低頭微微側身。
谷山探過身來看。
果然,月牙疤幽幽發藍,且有張牙舞爪漫開之态。
——嗯,沒錯。
師父說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