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竹紙被攤開了又揉起,揉起之後再攤開,反反複複,直至紙上的墨迹都快看不清了。
谷山捧着那張紙,連連歎氣,“我的名節都毀于一旦了。”
他的面容被描畫在紙張左側,許是因為畫畫時描述的人對他也不甚熟悉,許多面貌細節便被忽略了,畫上的面容與他本人隻有七分相似。
但這不妨礙别人知道這是誰。
因為紙張右側先是三個豎着的大字:追捕令。
大字旁邊寫了幾行小字,詳細告知了畫中人是誰,從何而來,所犯何事。
他,谷山,星虛觀道士,現在是一名拐賣良家婦女的罪人。
不僅如此,小字的旁邊還有兩行字,字迹加重,着重突出内容,第一行是:
如見此人,立即上報,重重有賞。
第二行是:
如遇抵抗,可立即杖斃。
邬蓉蓉瞅着那兩行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窦宜面帶愁容,解釋道:“這些天來,豆豆與二位相處,知二位真誠。谷大哥閑散性子,也不似會幹出此等事情的人。隻是既然被下了追捕令,事關重大,便打算先來問問蓉蓉姑娘。”
此般種種,都是由她而起,心裡頭泛出些内疚,邬蓉蓉歎了口氣,道:
“當初谷大哥本不願意,是我死活逼着他帶我出來,我也留了家書一封,不知是不是失去蹤影太久,把阿伯逼急了,便報了官,鬧出這麼大的事。”
谷山還抓着那張紙長嗟短歎,窦宜頓了頓,問:“要不,谷大哥去官府自首,姑娘去給知府大人好好解釋,指不定這事就過去了?”
不知怎的,邬蓉蓉心裡總想起那天在蔔卦攤子上占的那一卦兇卦,心頭實在不安,果斷拒絕道:“不行!要是他被抓進牢裡,便沒了下落,生死難蔔的,太冒險了。”
誰知道這官府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又回想起宦高飛曾訴說的,自己被抓捕後匆匆伏法,連伸冤的機會也沒有,雖說此人的話現在難以求證,但萬一呢——
不能賭這個萬一。
“絕對不行!”她堅持道。
谷山坐在旁邊把頭發抓成了一頭稻草,院子外頭突然傳來喧鬧聲,似有一群人烏泱泱地正往此處來,他神色立時沉下來,有些警惕,便站起身來。
窦進老爺子帶着窦興踏了進來,身後跟着幾名手持棍棒的家仆,窦老爺子見到院内三人,朝他們點了點頭示意,便大步朝着房間裡走進去。
家仆們似是早得了吩咐,沒有繼續跟進去,而是分别守在月亮門左右,安靜等候。
窦宜臉上有些驚慌失措,朝他們二人看了眼,便也緊跟着走了進去。
進了房間内,兩位窦館長依次坐在桌旁,窦宜站在一邊,待邬蓉蓉和谷山進門,便把門合上,站在兩位館長身側。
谷山突然成了在逃罪人,神色尴尬,也跟着自覺站着,邬蓉蓉見此,心裡也不自在,相當愧疚,也站到他身旁去。
房間裡霎時有種奇異的沉默,略一會,窦進老爺子開口了。
他睨了眼谷山手裡的竹紙,問道:“追捕令上所示可是真的?”
此事都因自己處事不周,邬蓉蓉站出來,把逼迫谷山帶自己出逃的事情一一都說了。
老爺子把事情經過聽完,沉默了會,緩緩開口:“邬姑娘、谷兄弟,當初之所以把二人接至府裡暫住,全因舍弟魯莽,傷了姑娘。”
窦興聞言心虛,縮了縮脖子,老爺子斜他一眼:“雖然他諸多借口,但窦某心裡清楚,是舍弟有錯在先。”
“二位雖然年輕,但行事有誠坦蕩,尤其谷兄弟,性子爽快,醫技精湛,窦某雖老眼昏花,但識人自有一道,相信他并不如捕令所示,是如此下流龌龊之人。”
他捋了捋身前長須,臉泛為難:“隻是現在追捕令一下,城中不少人知道谷兄弟正借住在窦府,官府遲早會找上門來,到時候,窦府如何能擔得起窩藏罪人的罪名?”
二人立時便聽懂了,這是逐客令。
邬蓉蓉明白窦進館長的難處,窦家世代為醫,一直以來在城中皆享有清譽,現下府中突然住了個在逃罪人,谷山的事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若是包庇罪犯的消息被傳開了去,必定有毀醫館名聲。
想到此,她更内疚了。
窦老爺子歎了口氣,又問道:“二位現在,有何打算呢?”
想來,這窦府是不能留了。
正欲開口,谷山終于說話了。
他抱手作禮,沉聲道:“窦館長,此事是谷山連累的您,實在是過意不去——”
窦進連忙按住他手:“别,此事若真是個誤會,便說不上連累不連累,谷兄弟還是趕緊把事情解釋清楚為宜。”
谷山點點頭:“是。我正欲趕回雲州城,與衆人把此事解釋個一清二楚。”
“等等——”邬蓉蓉打斷,“關于此事,我還沒想好。”
那一兇卦時常纏繞在心頭,她心中畏懼,總覺得要仔細想好再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