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你這人真是!自己好手好腳,幹嘛要強求一個傷患呢?”一個大娘看不過眼道。
大娘不算老,但瘦骨嶙峋,露出的半截手腕細得像麻杆,鎬子還沒拿穩可能手腕就得先折斷了,雖然看着不健康,但人倒是精神。
蘇言曦臉不紅心不跳,把營養液遞去大力面前。
大力默默接過,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擰開瓶蓋。
沈石四人有樣學樣,大力一一把面前四瓶營養液打開,也沒看蘇言曦幾人,便自顧自半靠在牆上省點力氣。
受傷之後,他挖不了礦,今天免不了一頓毒打。
他已經沒心情再去關心無關的人或事了。
他任勞任怨,可面前的人似乎還覺不夠,仍然沒有離開,頭頂上傳來聲音:
“這個給你。”
大力不太想理人,要是他能說話,真的很想說他已經是個沒什麼威脅的廢人,能不能求放過?!
可一擡頭,大力的眼睛卻好似被一道光刺了一下。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盆面糊。
不!不止一盆,是五盆。
五個人,五盆面糊,整整齊齊。
那一刻,大力感覺剛傾倒的世界,充滿斷壁殘垣灰塵還未散盡的世界,忽然間時光倒流,一道曙光溫暖地想要撫平所有傷痕,那個世界雖未痊愈,如同末世般的黑暗卻忽而間被驅散了。
他咽了咽喉嚨,伸出食指指了下自己。
“快點,手酸了!”蘇言曦催促。
大力不敢擡手去拿,還是身邊為他說話的大娘手快接過五盆面糊擺在大力面前。
大娘咽了咽口水,這五盆面糊鐵定能讓人吃個飽飯!
“小夥子,大娘誤會你了!你們是大力的朋友吧?真是羨慕你這時候還有人來接濟!”最後一句話大娘是對大力說的。
大力的視線落在盆上,又緩緩從地上移到五人的臉上。
說是朋友實在可笑,除了兩個他曾經視為競争者的,其他三人,他一概不認識。
他向來獨來獨往,沒和誰建立過什麼深厚的情誼,很可能是那個叫年哥的突發善心,想幫他一把,畢竟昨天他開了兩瓶營養液,他就大方的給了一盆面糊。
隻是那時他還有用,而今成為一個廢人,還給他營養液有什麼用呢?
這幾個人真傻,可大力不傻,既然别人願意給,他就願意吃,能苟活一日是一日。
大娘眼睜睜看着大力一人吞了五盆面糊,羨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最後一盆面糊,大力剩了一半,遞給大娘,她歡喜接了過去倒進嘴裡,生怕大力反悔。
而吃了五盆面糊的大力其實還隻吃了個半飽。
打了個嗝,他有點不好意思。
蘇言曦盯着大力看了半晌,突然說:“你還有一隻手是好的,應該也還可以挖礦。”
大力意猶未盡擦擦嘴,真想再來五盆面糊,肚子饑餓,腦子轉不動,一時間沒明白蘇言曦的意思。
隻聽她接着說:
“來幫我挖礦,我給你吃的。”
這話讓大力的腦子燒得慌,他好像聽不懂她說的話,明明每個字都認識,組合在一起卻讓人難以理解。
大力不會說話,不知道怎麼回答蘇言曦,一旁的大娘卻像綁上了冤大頭一樣開心。
“我來我來,我也可以幫你挖礦,您喝營養液的時候給我留個底兒就行!”
“可以。”蘇言曦答。
見她沒拒絕,礦洞裡的“屍體”們回光返照似的,一個個費勁往蘇言曦身邊湊,希望自己也能和那個大娘一樣被選中幫忙挖礦。
他們現在這幅樣子,說得不好聽就是在等死,身體不好完不成份額,完不成份額不能吃飯還要挨打,挨餓又挨打身體更差,身體更差更完不成份額……惡性循環讓他們的未來看不到一點希望,連苟活都是奢望。
蘇言曦的出現讓他們仿佛看見了救世主。
他們不管眼前這個人是腦子抽風了還是突發奇想要當聖父,他們隻管乞求那點掙口吃的的機會能落在他們頭上。
“我也可以!别看我腿斷了,我兩隻手都好好的!我有力氣!”
“讓開!我!我!我也可以,我可以用腳挖!用嘴挖!我可以挖一天一夜!”
有些人匍匐着趴在蘇言曦腳下,有些人待在原地沒動,渾身散發着死氣,已經完全沒了生的欲望。
蘇言曦從他們的目光裡看見了一絲害怕,他們害怕,一口吃的填不滿胃,也改變不了現狀,除了延長死亡日期,隻能增加活着的痛苦與煎熬。
可從靈魂深處,她好似看見所有人都在朝她伸手,仿佛卑微的民衆在乞求憐憫衆生的神明拉住他們的手給予他們生的力量,給他們一個奇迹去拯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之中。
耳畔的呼聲伴随鼻尖萦繞的血腥味沖撞着蘇言曦的心髒。
她沒有救世之情,她是一個唯利是圖的礦場主,她不想拯救肮髒愚蠢的平民,她隻想利用他們成為她的礦工幫她挖礦。
是的,沒錯,她隻是利用而已。
濫竽也可充數,這些缺胳膊少腿的礦工雖然挖不了幾塊礦,但好歹也是礦工。
“你們都可以幫忙。”
此話一出,瀕死的礦工爆發出近乎癫狂的歡呼聲,要不是小海四人把蘇言曦死死圍在中間,隻怕那些狂熱的人要沖上來将蘇言曦推上神龛。
大力看着眼前的鬧像五味雜陳。
他既希望面前的人說的是真的,又希望她不要這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