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地圖指示,【虛妄浮生】就在眼前。
賀鹽在它與【紅兔之死】的邊界上停駐,莫名感覺哪裡不對。這裡怨氣給她的感覺很奇怪,與其他怨氣交融時的違和感就像掌心膈人的石子一樣明顯。
她想起剛進入遊戲時引路人說過沒有怨鬼的身份選項。
賀鹽疑惑地皺了一下眉,把精神力扭轉成怨氣很簡單,但是... 她在【虛妄浮生】的怨氣裡找不到熟悉的感覺,隐藏在怨氣裡運轉的能量更像是一種新的、她從未接觸過的力量。
如果是星際裡的力量,賀鹽心想自己不可能會認不出來。
她按下與“引路人”的聯系鍵。
機械音在她腦海裡響起,但不是熟悉的聲音。
“玩家你好,請問需要什麼幫助。”
賀鹽愣了一下,聲音裡帶着自己都沒發覺的委屈,那是一種與此刻的她無關、來自身體本能的依賴:“又是這樣?我找引路人。”
機械音回複道:“遊戲正式開始後,指引程序自動結束。玩家是否需要其他幫助。”
賀鹽關閉了通話。
她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算上論壇找點情報,又發現論壇的圖标消失了。
行吧。
賀鹽已經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她猜測自己暈倒在慶城小學的那一夜,遊戲一定發生了什麼變化。
天空隻剩最後一點光亮,黑夜即将來臨。
她把手機放回口袋,跨過邊界向【浮生虛妄】走去。
周圍的景色以驚人的速度被褪去顔色,再睜眼時,她正站在一條無盡的長廊上,牆壁是沉悶的灰色,面前是兩扇門,一扇門上寫着“過去”,一扇門上寫着“未來”。
賀鹽沒有立刻做出選擇,她順着右手邊的長廊向盡頭走去,她走得不快,路上有在刻意調整呼吸,等她回到兩扇門前一點汗也沒留。
除了兩扇門長廊空空如也,賀鹽什麼都沒發現。
她又順着左手邊的長廊走去,視線在牆壁下方巡視,之前她有割破小指在牆壁下方留下記号。
正當她仔細尋找時,面前的空間蕩起波瀾,牆壁和地闆的形狀有些扭曲,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賀鹽身前,是何蘊川!
兩人對視着,一時間沒人開口說話,有一種詭異的安靜在長廊内漫延。
協會已經潛入樂園了,還是何蘊川也叛逃了?賀鹽又懷疑這個何蘊川是假的,畢竟這個關卡的名字裡有“虛妄”兩個字。
賀鹽饒有興緻地看着何蘊川說道:“你怎麼在這?”
何蘊川對賀鹽眨了眨右眼,慢慢向她靠近:“我來這賺遊戲币,一起吧,這個遊戲需要兩個人參與。”
奇怪的地方太多了,這樣才有意思不是。賀鹽勾了勾嘴角,答應了她。
兩人并肩往兩扇門那裡走時,何蘊川突兀地說道:“劉也來了。”
賀鹽發出一個單音:“哦。”
何蘊川有些抱怨地順着話題說道:“我實在不懂... 怎麼想的,這個時候不怕她情緒不穩... ”
她把“暴露身份”換了個說法:“不怕遊戲失敗嗎?”
賀鹽覺得何蘊川這麼說是為了打消自己對她的懷疑,但是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何蘊川沒有懷疑賀鹽的身份。
是真的沒懷疑,還是在演戲?賀鹽覺得她的表情天衣無縫,語氣裡帶着輕微的親昵,眼睛裡有一點疑惑和不悅。
何蘊川打斷了她的思考,賀鹽聽見旁邊的人用疑惑的語氣說道:“你怎麼今天話這麼少?”
賀鹽覺得更可疑了,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下一秒就做出了對應的反擊。
賀鹽瞬間來了興趣,視線落在何蘊川身上,聲音裡帶着點委屈地說道:“這麼說也太無情了。你懷疑我是假的,我還懷疑你是假的呢?要對暗号嗎,綠松、湖水、謝憫之。”
沒想到賀鹽會這麼直白,何蘊川頓了頓,一臉真誠地道歉:“抱歉,你知道的,在這裡我們必須謹慎。”
非常完美的反應。賀鹽看着何蘊川的眼睛,沒有從中辨别出謊言的痕迹,自我、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我原諒你了。”
何蘊川失笑道:“要找人模仿你的性格怕是會很難吧。我一見你就知道了,你是賀鹽。”
說完,她指着面前的兩扇門分析道:“一扇寫着過去,一扇寫着未來。看來是一人一邊了。”
正說着,一道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敷衍。
“歡迎來到虛妄浮生。禍生有本,福至有因。未來在沼澤,過去是天堂。玩家需要攜手改變村莊滅亡的結局。”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格外的不情願:“成為拯救世界的勇士吧。哕(yue)—— 通關者可以得到 10 個遊戲币的獎勵。”
這是裝都不裝啊,賀鹽感慨。
何蘊川問:“你想去未來還是過去?”
賀鹽雙眼亮晶晶的,興奮地說道:“未來在沼澤,我選未來。”
何蘊川驚訝地說道:“這樣好嗎,畢竟你很弱哎。”
賀鹽已經把手放在“未來”之門的把手上,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何蘊川,嘴裡嘟囔着:“有什麼關系,怎麼看都是未來更有趣。”
門把手已經被擰開半圈隻差一點門就能開,何蘊川突然拽住她的手腕:“等等。”
賀鹽扭頭看向她,擡眉表達她的疑惑。
何蘊川勸道:“不能就這麼進去。你看它的名字,浮生虛妄,從字面來看,大概是在說你的一生都是假的,很有可能進去後我們的記憶會被扭曲。”
對這點賀鹽并不在意,她不是來通關的,但還是松開了門把手:“你想怎麼做?”
何蘊川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黑筆說道:“我兩互相在對方的手腕上寫字,用隻有自己知道的暗号表明對方是可信任的。既然是攜手通關,進去了肯定會有手機或者什麼的聯系道具。就算記憶被篡改,隻要念出手腕上的字,雙方還是可以合作通關。”
“筆迹也有被篡改的可能。”賀鹽嘴上這麼說,還是接過了黑筆。
何蘊川翻過手掌,把手腕露給賀鹽,筆尖在皮膚上劃着,輕微地作用在皮下的血管上,帶來一陣的顫栗。
如果賀鹽此刻發難,何蘊川知道自己的手肯定是保不住的,她忍住攻擊的條件反射,保持着伸手的姿勢一動不動,但細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
“好了,到你了。”賀鹽收回手,把筆遞了回去。
咔哒,木門在賀鹽身後合上了。
一片寂靜,和死人村很像的村莊出現在賀鹽眼前,白牆黑瓦,複制粘貼一般的老房鱗次栉比,一看就很敷衍,腳下是泥土地,走路時甚至會揚起細碎的黃塵。
這是哪?
賀鹽不知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遲鈍地看向灰白的天空,緩慢地眨着眼睛。
我是誰?
He yan,她确信。
我在做什麼?
找樂子。
盡管記憶追不上現實,除了名字她什麼都記不清了,她也清楚地知道,做什麼都好,做什麼都無所謂,隻要能給自己帶來驚喜和刺激,一切皆好。
一行字浮現在空中。
【你是玩家,這是一場生存遊戲,你的任務是殺死另一位玩家。4 小時内完成遊戲即可取回記憶,并獲得獎勵。】
字迹飄散,又一行字重新凝結。
【你在遊戲的未來,另一位玩家所處的時間是過去。】
殺人嗎... 賀鹽緩慢地說道:“好無聊。另一位玩家的任務也是殺了我嗎?”
視線右前方出現倒計時。
【4:00】
不再有新的字迹出現,村莊一片死寂,連樹葉摩挲的的沙沙聲也沒有,偌大的地方隻剩賀鹽一人。
賀鹽站在原地沒動,她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在心裡冷笑。
好假。
如果自己是遊戲設計者,讓玩家自相殘殺不過是基本操作。
賀鹽快速檢查了一遍身上,發現自己并沒有受傷,手腕處還有幾個小字,字迹是其他人的。
她确信自己和另一位玩家一定認識。
另一位玩家也是這個任務嗎?一樣的任務沒必要在進入遊戲後發布,還讓自己失憶吧。
不對,也可以一開始放一個表面任務,尋寶解密之類的,在進入遊戲後公布真正的任務。
賀鹽心想既然我和她的時間不一樣,空間一定是相同的,不然還怎麼玩,雙方身上綁着炸彈誰找不到鑰匙誰就死嗎?
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找線索,以及等待另一方來聯系自己。
賀鹽沿着黃土路往村内走,陸續記下祠堂、菜圃、大樹、屋前的燈籠之類的特殊标記點。
【 3 :55】
嘎吱——
一道開門聲從身後傳來,賀鹽轉身看去,是一個紙片人腳蹭着地飄了過來,它的做工及其敷衍,臉上的五官畫得扭扭歪歪。
紙片人嘴唇部分的線條上下開合,沒有聲音,但有一個雲朵狀的對話框在它的頭上浮現,裡面寫着:我和朋友李識元吵架了,你可以幫我把道歉禮物帶給她嗎?
賀鹽走過去,雙手放在紙片人的頭頂“刺啦”一聲把它撕成了兩半,嘴裡發出驚奇的聲音:“你居然真的是紙做的。”
紙片人飄在了地上,它眼睛變成小火苗,重新浮起的對話框不過賀鹽膝蓋高,從裡面掉出一把銀色的鑰匙後,兩半身體化成黑點消失了。
果然是由能量凝成的。
紙片人靠近時,她感受到輕微的能量波動,這才去撕了探探底。
黑色字迹凝結在空中。
【欠揍是吧。】
賀鹽笑嘻嘻地把黑字揮散,語氣輕佻:“拜托,這裡可是遊戲。”
她從地上撿起鑰匙,推開房門,打算去找下一個線索 NPC 李識元。
“喂喂喂,賀鹽,能聽到嗎?”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我的名字,看來是另一個玩家來找我了。
賀鹽四處環顧一番後,踢開腳下的屍體,假裝若無其事對空氣說:“可以,你找到線索了嗎?”
何蘊川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個之後再說。我不确定你的記憶有沒有被更改,在進入遊戲前我兩互相在手腕上寫了字。我在你手上寫的是‘黎麥花餅’。”
賀鹽低頭一對,黎麥花餅這四個小字正好好待在手腕處:“我在你手腕上寫的是什麼?”
何蘊川的聲音帶些調侃:“你自己寫的你不知道?”
賀鹽玩着手裡的鑰匙,慢條斯理地說:“我知道,但是萬一你是 NPC 假扮的怎麼辦。”
何蘊川:“是朋友。”
賀鹽聲音裡刻意加上一點失望:“唉,看來你沒有被假扮。”
何蘊川見怪不怪繼續說道:“我現在是在李家村,這裡正要舉辦慶祝豐收的宴席。我是幫廚,負責洗菜剁菜。這裡的菜都很奇怪,胡蘿蔔能有人那麼高,宰殺的豬是普通豬的三倍大,肯定和村莊毀滅有關系。你那邊查得怎麼樣?”
村莊毀滅,看來表面任務和這有關。賀鹽猜測不是調查村莊毀滅的真相,就是阻止村莊毀滅了。
語氣平靜,沒有生氣,沒有驚訝,賀鹽揣摩她兩之前關系還行:“我也在李家村,有一個 NPC 讓我去找叫李識元的人。”
賀鹽彎彎眼睛,隐瞞了鑰匙和紙片人的事情,這和遊戲通不通關沒有關系,她純粹是想給自己給對方加難度。
故事要曲折才好看,遊戲要意外才好玩。
何蘊川放下手裡的刀,喘了喘氣說道:“你先查,我這邊不切完菜走不了。”
賀鹽問:“你那裡的 NPC 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滿案闆都是胡蘿蔔,何蘊川把切好的菜丢進盆裡,疑惑地說道:“看上去特别開心算嗎?”
賀鹽推門搜查,屋内一家四口的屍體都在,腸子腦子流了一地,晾衣架上還挂着幾片皮膚碎片,腥臭味沖鼻。
她繞開屍體,胡扯道:“算,這個宴席肯定有古怪。”
何蘊川回:“我也覺得。鬼不可能制造沒用的場景,這需要的怨氣太多了。”
鬼?怨氣?賀鹽一臉問号。
那個紙片人賀鹽覺得是怨氣的産物,鬼... 不會是藏在黑字後面的那位吧。
另一邊沒再說話了,賀鹽的耳邊偶爾傳來喘氣聲和歎氣聲。
“聯系不能中斷嗎?”她問。
何蘊川的聲音很快傳來:“不能,我試過了。除了我的聲音,環境音你能聽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