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燭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如往常一樣路過大理石吧台，給自己沖了一杯濃郁的紅茶，便緩緩漫步上樓。

紅茶的顔色恰到好處，随着他擡腳上樓的動作泛起陣陣漣漪，像是新鮮流淌的血液，香醇無比的氣息萦繞周圍。

這種顔色能讓他定下心神來。

上樓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随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标本聖經》，一邊翻看一邊落座在靠着陽台的沙發上。

陽台的門開了半扇，微風從中穿過，原本帶着熱流的風從步入這扇門的瞬間就變得冰涼無比，像是一種不可抗力。

他像是往常一樣慢條斯理地品嘗紅茶，一頁又一頁地翻動着手中的書籍，難得有些慵懶地靠在那張古着躺椅上。

喝了兩口，那杯紅茶就已經被擱置在一旁的邊角幾上，他很有耐心地看着手中的書籍，手指不自覺地繞着茶杯的邊緣打轉。

可沒過多久，他就再難集中自己的精神。

那樓下的聲音聒噪個沒完，叽叽喳喳地家夥不知道在跟誰嬉皮笑臉，因此屢次打斷他即将沉浸其中的思緒。

次數多了，李燭便忍不住擡起頭來。

“這個極力展現面具的虛僞家夥，有些過于紮眼了。”

他的視線落在青年人的身上，看着他那被風吹動的發梢，明亮的眉眼，以及那喋喋不休的紅潤的唇。

他說話的時候有些手舞足蹈的，就像是使盡渾身解數用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脈搏在說話。

聒噪得很。

李燭的視線就那麼不自覺地落在了那唇上，青年人的嘴唇比尋常人要更加紅一些，随着說話一張一合，時不時還能看見那滾動的舌尖和牙齒。

太過張揚。

就在他有些不耐的時候，餘光卻注意到了青年人因為手舞足蹈難以控制的雙腳。以他的經驗來看，馬上就要摔倒了。

李燭的興趣被提起來了一些，眉頭不自覺地舒展開來，不自覺地在心中默念起來：“1……”

“2……”

“3……”

“撲通！——”

“哎呦！！！”

果然。

李燭輕輕挑了挑眉，手中摩挲茶杯的動作自然而然地繼續了。

“怎麼會如此蠢笨。”他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微微涼了，導緻他抿了一下就嫌棄地放下了。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青年人的背脊顫動了一二，肩骨的弧度因為顫動而變得格外好看。

就像是一隻突然被電擊過的獵物，可憐巴巴的。

“啊……終于發現了嗎？”李燭内心感歎。

張重光回過頭來，看見了他。

那雙眼睛也跟着顫了顫，一溜煙就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擡起臉來，也許是方才崴腳崴疼了，那雙眼睛帶着淡淡的紅，好似有淚從中迸發又被無情地憋回去。

李燭手下摩挲的動作一頓，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生怕錯過任何一寸光景。

張重光揮了揮手，輕快地跟他打起了招呼，俨然一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蠢笨模樣。

李燭作為一個人，像是下意識一樣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那青年人卻突然眼前一亮。

李燭不明白他為何又露出這樣的神情，像是得到褒獎的孩子一樣，又有些眉飛色舞起來。

他心下就有些不适。

直到對方又露出了那燦爛的可怕的笑容，李燭心中剛剛平和的情緒如翻江倒海一般席卷而來，再次有了複活的迹象。

李燭内心的漩渦險些就要将他的心髒緊握，他再一次條件反射般地拉上了那道能夠瞬間遮蔽一切的厚重窗簾。

這窗簾帶着很完美的遮光性，幾乎是瞬間就将整個房間拉入黑暗之中。

“這個惡心的家夥。”李燭生硬地嚼動着苦澀，任由它們在牙縫裡發出鳴叫。

也許還是不夠，他下意識拿起手邊的茶杯，想也沒想就仰頭喝盡。

于是，等到他回過神來，心中就更加煩躁。

他從未如此過。那順着他下巴流淌而下的水漬像是他咬舌後的血迹，令他感到自我厭惡，燥亂無比。

李燭伸出手指擦了擦，将他茶漬挑起來。垂眸一看，那淡淡的紅色順着他的指紋紋路滲透進去，帶着淡淡的绯色光澤。

不知怎地，竟然讓他想起那青年人脖頸上金燦燦的汗水。

他不自覺地狠狠撚了撚指尖，更煩了。

逐漸，緩緩冰涼的東西在他的身上攀附遊走，異常順利地從他的衣領處冒出頭來。

那小家夥探出腦袋，好奇地向前伸了伸，反複探知的蛇信子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是一條異常美麗的入門級血紅直線玉米蛇，通體呈現濃郁的紅色，年歲看起來已經兩年有餘，鱗片光澤飽滿，被養得相當健碩。

它的出現，明顯令李燭的心情緩和了很多。

他不自覺地伸出一隻手，像是故意一樣去挑逗。

也許是指尖殘留的茶漬氣息刺激到了那條小家夥，它瞬間拱起脖頸，毫不猶豫地張開嘴巴，狠狠地咬穿了眼前這個挑釁它的手指。

被刺穿的手指瞬間湧出血來，比那殘留的茶漬濃郁香甜數倍，令它霎時就松開了嘴，一切都像是順理成章的流暢。

李燭的表情并沒有一絲變化，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次交涉。

他不自覺地，輕輕地擡起手，相當溫柔地撫摸着這條小家夥，手指擦過那冰涼的鱗片，像是一場洗禮。

昏暗之中，能夠聽見男人一聲又一聲，如同禱告的呢喃：“poppet……my sweetie popp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