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李先生。”
“我想跟李先生永遠在一起。”
張大少爺說的很鄭重,很認真,幾乎每一個字都思慮過的。
李燭的眼睛一顫,黑亮的瞳孔中央,渙散而出的是絲絲縷縷的驚愕。
甚至,驚愕到片刻恐懼。
“騙人的吧。”
男人也是脫口而出,險些啞聲。
張重光的眼睛也瞪大了,微微顫動的瞳孔突然就濕潤了。
“不,不是,我沒有騙人。”
“我真的是認真的。”
“李先生,請你相信我。”
“我知道我剛剛對你做了過分的事情,我……但是那正是因為我對李先生懷抱着深刻的真心,懷抱着足以牽動我全身情愫和欲望的真心……我知道我知道,不管怎麼說,我依舊是做了錯事。”
“但,我希望李先生不要質疑我。”
“不要質疑我這獨一份的——真心。”
似乎是說到情深處,張重光的眼睛已經被淚水吞沒,随着緊張地眨動大顆大顆地落下。
直到淚水從李燭的指尖滑落,驚愕在原地的他才恍然被喚醒了。
那僵持在他體内的情愫如潮水般迸發了出來。
這些眼淚,滾燙、炙熱,帶着獨屬于虛假英雄的熱血和——真心?
這些淚水很輕,輕到落在手指上的第一秒就會向下滑落。
這些淚水也很重,重到殘存了些許就會立馬鑽入他的皮肉之下,妄想進入他的骨縫裡。
妄想複活他早就死寂的情感心湖。
也許是見他不做反應,張重光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難以維持,他嗚咽地哭起來。
“李先生,我真的沒有騙人。”他胡亂擦了擦淚,可淚卻不可能停止。
“我沒有撒謊……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我是真心的,真心的。”
他的聲音哽咽無比,帶着陣陣抽泣的顫抖。
也許是剛剛曝露真心,青年人的膽量在這一刻被突破極限。
以至于,他第一次主動伸出了逾矩的手。
他拉起男人的手,那因為驚愕而冰涼的手。
張重光半蹲在李燭的面前,仰着臉,握着他的手。
那雙眼睛中,是乞求一般的淚。
“李先生,請你相信我。”
“我喜歡你。”
“我……我沒有騙你,我今天在這裡說出的每一個字我都可以負責。”
“我是不是太過分了?”張重光說着,聲音變得委屈,眉頭微蹙,又滑落幾滴淚。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我是不是,令你為難了。”
說着,他的聲音更加委屈,像是對自己的郁悶和抵抗。
“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未經允許的真心。”
“原諒我堂而皇之的喜歡。”
“對不起……”
他慌不擇路了。
他的臉無望地埋在男人的膝蓋上,低聲地抽泣了起來。
李燭的眼睛瞪了許久,終于恢複了人類眨眼的頻率。
他的眼眶也跟着紅了一圈,卻沒有什麼淚可以流出來。
垂眸,看見對方因為哭泣而顫抖的肩骨。
整個脊背都在顫抖,弧度是人體學中很完美的呈現弧度。
不知過了多久,張重光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
一隻略有溫度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輕輕拍了兩下。
“好孩子。”
很拙劣的安慰。
這樣的安慰對旁人是不管用的。
但對于張重光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下意識擡起臉來,臉上先是露出驚訝,繼而又變得欣喜。
于是,他順勢得寸進尺了。
待到他撲入對方的懷中,将淚水大膽地蹭到對方的頸窩。
李燭整個人都僵直在了原地,那雙眼睛生硬地眨動着,呼吸卻已經亂了套。
“你信我了?你信我了對不對?”張重光的聲音有些大,還殘留着哭腔的嗚咽,但也能聽出裡面新生的悸動。
“我是好孩子,好孩子不會撒謊的。”
“李先生,你信我了。”
李燭不知道什麼時候回神的,也許是因為對方落在他臉頰上的吻。
那如雨一般,落在他臉頰上的,溫熱的吻。
與那日醉酒時,落在他腰腹之上的吻一樣。
足夠蠱惑。
足夠令秩序失衡。
……
真心。
這個詞太沉重了。
在親密關系中,愛情、友情乃至親情。
真心代表着人類情感的彼此連接,這層連接通常脈絡緊密,穿透皮與肉、血與骨。
像是一根無形的針,串連你我,縫補空缺。
若有一天要分離,便牽筋帶骨,血肉模糊。
我甚至想象不到,誰會将這樣的東西送給我。
這我從未擁有過、與我此生靈魂割裂的東西。
以至于這兩個字被呈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露出了近乎愚蠢的怔愣與恍惚。
盡管我萬分小心,他還是成功将我内心深處,早已死去多年的心流複活了一星半點。
他像是一場不顧阻攔的春風,一旦徑流我的體内,就能令我死而複生。
可我這樣的人,就算被喚醒了心流。
從中長出的也不是茂密的枝葉和繁花,隻有那從橫交錯的、如同天然牢籠的枯木雜枝。
這是你的失算,也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