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重光因為驚吓狂跳的心逐漸趨于了平靜,他起身去便利店裡買了兩瓶水和一包紙巾。
他擦了擦自己臉上和脖子上的汗,一瓶水給瓶蓋解渴,一瓶水給自己解渴。
最後,他終于完全舒展心扉,脫力一般靠在牆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發呆。
好險。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遇到了危險,那人究竟有沒有危險。
但還是有種劫後餘生的驚險感。
張重光垂下眸子,揉了揉自己的眉間。
就在這個時候,他眼前的石闆路上,出現了一雙帆布鞋。
帆布鞋洗的很幹淨,看不出什麼牌子,帆布的顔色也已經有些微微褪色了。
那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似乎在看他。
張大少爺心頭一顫,下意識擡起頭來。
在看清是誰之後,他松了口氣。
“啊,是你啊,吓死我了……”張大少爺長出了一口氣,剛剛提起來的心又降了下去。
瓶蓋擡了擡眼,明顯身形一顫,往他的腳下鑽了鑽,直至整個身子都躲進長椅下。
那雙警惕的耳朵也立了起來。
張重光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慰,擡頭道:“剛才他被吓到了,現在有點怕人,你别介意。”
青年男子:“沒事。”
“你今天終于來了。”
張重光疑惑地嗯了一聲,納悶道:“你……你有事找我嗎?”
青年男子戴着黑色的兜帽,他的頭發有些太長了,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修剪過了,說不定已經可以紮個小辮子了。
他那雙眼睛倒是黑黢黢水汪汪的,就那麼盯着他。
“說好下次見。”青年男子說着,從黑色運動外套中取出兩顆一元硬币。
張重光下意識看向他的手掌,這才發現,男子的手因為太瘦骨節分明得有些吓人,指關節特别粗壯,皮肉緊實地裹在上面,就是有些幹巴巴的。
那兩顆硬币躺在那幹巴巴的手中,向前伸了伸,遞到他面前。
張大少爺有些許地驚訝,他連忙接過那兩顆硬币,詫異道:“你……你不會一直在等我來吧?”
青年男子緩緩點了點頭,聲音輕輕的:“嗯,我每天都回來這裡等你。”
張大少爺圓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從沒想過這人會因為一句客套話,沒日沒夜就在這等他?
等一個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這也太實誠了吧?
他驚愕地眨了眨眼,生硬地咽了咽口水道:“啊……隻是為了還錢?”
青年男子點點頭,“嗯,說好的。”
張重光待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扯出個笑容來。
"真是不好意思,久等了。"
“沒有,不久。”青年男子道。
張重光看着他,作為禮貌性地不讓氣氛冷場,他下意識引出話題道:“你是在這附近住嗎?”
青年男子點點頭,指了指聽江湖對面的一排公寓樓,道:“我就住在那邊。”
張重光下意識看了過去,那裡有一排不太起眼的公寓樓,從橫交錯在一起,面積其實并不大,但背靠聽江湖周邊的鬧市區,環境還算不錯。
“我住的也離這裡不遠。”
青年男子又點了點頭,“嗯,我知道。”
張重光眨了眨眼,有些疑惑。
他沒有繼續細想,隻是道:“看你年紀不大,是周圍大學的學生嗎?”
“休學了。”青年男子道。
張重光:“這樣啊。”
“時間不早了,你也别在外面逗留太晚了。”
他努力擺出一副成熟大哥哥的樣子,學着大人的樣子去關心小輩。
“你呢,不回家嗎?”青年男子卻反過來問他。
張重光:“哈哈……我再待一會兒,吹吹風。”
其實,是因為他還是有些害怕,打算再緩緩神。
張大少爺一時半會兒,實在是不敢摸黑走夜路了。
“我再等一會兒,吹吹風。”
青年男子突然靠近了一些,他那枯燥的手擦在褲兜裡,上身微微前傾,俯身看着他。
似乎是在觀察他的神情。
他帶着一股恍然大悟,歎出一句:“你是不是在害怕?”
被戳穿心思的張大少爺臉上一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其實還好。”
“你怕黑、怕鬼,還是……怕人?”青年男子的聲音輕飄飄的,沒什麼太大的情緒,但從他的表情中能隐約感覺到些趣味。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好像李燭。
一時之間,張重光怔愣了一下。
一股奇怪的酸澀從他的心口溢出來,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唯一能跟李燭相像的人了。
眼前之人,雖然長得跟李燭天差地别,遠遠不如他标志,但那眼底的感覺和滋味,卻隐約有些相仿。
就好像靈魂有一絲輕微的相似,隻是一絲,一點,一微末。
但隻是這一微末,就足夠張重光内心不太平衡起來。
他有一種略微憤慨的憑什麼,在他的心中叫嚣。
張重光知道,這是一種卑劣的壞情緒。
但他當下無法控制。
他正要扯出個完美的燦爛笑容,餘光卻不自覺閃動了一下。
另一道視線從不遠處投射過來,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張大少爺立馬就感覺到一陣酥麻從他的腳掌一路攀爬而上,無形的汗毛一定全部炸起來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察到。
兩人的眼神和氣場,有着極緻悖論的雲泥之别。
李燭,才是最完美的捕獵者。
隻是一眼,就足以令他身形懼驚。
……
不聽話的小羊,會令自己走投無路。
張重光是個神經相對大條的人,也是一個足夠可惡的張揚者。
常常引誘那些心懷不軌的豺狼野狗。
而這位少爺最大的愚蠢,就是對自己血肉的美味渾然不覺,整日裡花枝招展,招搖過市。
坦蕩赤裸地将自己的信息素釋放給每一個過路人,害得他人随意觊觎。
“當然,這有可能是他故作虛僞的狡猾行為。
妄圖玩弄捕食者的高明手段。”
李燭想。
總之,不聽話的家夥,是應該好好管教一下才行。
李燭突然想要,将昨夜的鎖鍊穿入張重光的血肉之中,令它完完全全與之生長在一起。
不可分離,
不可分離。
不可分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