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中,隻剩下一盞微微收縮的夜燈。
面前是一片巨大的,深挖池塘。
池塘中,有一道龐大的身影遊蕩其中。
黑暗中,它猛然張開了嘴。
“……”
熟悉的聲響,是這巨大的家夥撞擊防護欄的聲響。
張重光這才意識到,他之前聽見的聲音,就是這個家夥發出來的。
方才他剛剛尖銳爆鳴過,
第一眼看見這東西,還以為是什麼怪物。
現在打開暗燈,能夠看出它在黑沉水中的整體輪廓。
一條體型碩大的白化鳄魚。
這條鳄魚從頭到尾都呈現出雪白,有些皮肉淺薄的部位,微微透出粉色。
就連它的瞳孔,都是白茫茫的,透出絲絲縷縷的血色,像是皮下出血造成的怪異的美。
沒錯,這條白化鳄魚是極其美麗的。
在池塘中,在一片黑暗中,與周遭的一切都形成了強烈的色彩對比。
恰好,更加凸顯它驚為天人的藝術價值。
張大少爺,站在不遠處,細細地觀察起來。
他方才驚訝過度的心髒正在逐漸平緩下來。
瓶蓋站在他身後,看起來要比他緊張許多。
水池中的白化短吻鳄,那雙血白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隻能看出它輕微挪動瞳孔的細小變化。
水中,眼眶周圍蔓延出來的細小脈絡,因為白化,眼部的所有血管和結構都被曝露了出來,形成一張絕妙的網膜。
網膜的邊角輕輕拉出星星點點,破碎的細閃。
如同土星的表面。
張重光方才,
因為沒有一絲光亮,竟把眼前這漂亮的藝術品,看成了一具漂浮在水池中的裸屍。
□□,四肢浮腫。
他被自己荒謬的幻想逗笑,低聲笑了笑。
白化短吻鳄似乎因為他發出的聲音,有了反應。
那邊界不明的血白瞳孔微微緊縮了一下,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他。
張重光這才意識到,這隻白化短吻鳄的視力不太好。
方才不是在盯着他,而是在尋找他。
此時,因為他無意間發出的低笑。
它終于捕捉到了他。
突然,這條白化短吻鳄快速地朝着他的方向攻擊而來。
“……!!!”
防護欄被撞得巨響。
一瞬間,張重光就炸了毛。
身後傳來一陣獵犬警示的狂吠。
張大少爺條件反射地驚叫了一聲,連忙退了出去。
剛巧,耳邊就傳來了大門開啟的聲音。
李燭回來了。
男人擡眼看了他一眼,側目的一刹那,就注意到地下室的門敞開着。
小少爺那雙光着的腳上,沾着一些水漬。
那條吓得弓背的長尾巴獵犬,正在沖着門内發出虛張聲勢的低吼。
“李先生……”張重光臉上有些驚訝,又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這是男人沒有主動邀請他進入的區域。
而他卻因為太過好奇,擅自闖入了。
實在是一件相當沒有禮貌和教養的事情。
于是,他有些羞愧地半垂着腦袋,看了看自己有些濕漉漉的腳尖。
是方才白化短吻鳄沖撞防護網時,噴灑出來的水。
他并沒有聞到腥味,倒是帶着一股輕微化學消毒水的氣息,很古怪。
李燭快步走了過去,順手抽出沙發上的毛毯。
他的步伐穩健,沒幾步就來到小少爺面前。
男人的表情并無變化,隻是微微俯身将人橫抱起來,用毛毯将人濕漉漉的雙腳裹起來。
“李先生……”張大少爺下意識抱住對方的脖子,驚呼了一聲。
李燭嗯了一聲:“這麼晚還不睡。”
他抱着對方緩緩上了樓。
張重光有些怯懦地觀察着對方的表情,
片刻後,他還是忍不住試探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李燭将他安穩地放在床上,用毛毯将他腳上的水漬擦了擦。
如實道:“有點。”
然後起身去衛生間接了一盆溫水來。
張大少爺聽罷,立馬心中一緊,愧疚道:“我、我就是太好奇了,老是聽到裡面傳出來奇怪的聲音……我……對不起,真的抱歉,我應該提前問問你的。”
李燭擡眼看着他,幫他清洗雙腳的手一頓。
“不是因為這個生氣。”
小少爺一愣,明顯有些納悶道:“那……那是因為什麼?”
男人垂眸,視線滑落在手掌中托舉的那隻潔白的腳上。
他輕輕攥了攥,直到那潔白被逼出些紅。
“上次,我是不是告訴你,不要光着腳走路。”李燭的聲音平淡,平淡得都有些冷。
張重光回想了一下,确有此事。
光着腳到處跑,是張大少爺的惡習之一。
小時候,就經常因為此事被老媽批鬥。
但張大少爺從小任性,總是明知故犯。
反正,老媽也不會罰他。
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觀察了一下男人臉色,隻看出這張臉比往日要更加冷淡。
似乎,真的有些生氣。
小少爺的臉上,不由自主地紅了幾分。
男人的憤怒,會帶來懲罰嗎?
“這房子有些年頭了,盡管翻修過,地闆也很潮濕。”李燭說着,搓了搓他的腳,感受着小少爺腳背的光滑。
“若是被黴菌感染,你這漂亮的腳,會爛掉的。”
張大少爺瞪大了眼睛,眨巴了兩下。
輕微的受驚了。
李燭沒再說什麼,似乎把那些吓人的話都咽了回去似的。
“下次,要記得穿鞋。”他隻是道。
張重光眼底一顫,隻看見對方細心地将他的腳擦幹,便端着水盆去了衛生間。
并沒有過多的苛刻。
也沒有往日那些吓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