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5月1日。
李燭放了五天假期,這幾日都會在家裡陪小少爺。
張重光為此相當高興,前一天晚上開始就興高采烈的。
第一天假期清晨。
張大少爺難得沒有賴床,很早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出門溜了瓶蓋。
回到家的時候,李燭已經做好了早飯等他。
剛進門,他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
家裡的花換了新的。
是卡地亞玫瑰。
血紅的,醒目的紅玫瑰。
這種味道萦繞在家中每一寸角落,微香型玫瑰的香味很淡,不同于香水玫瑰品種的攻擊性。
按理說,不會讓他如此在意。
但不知怎地,張重光從邁入家中的第一秒開始,就無法忽視這氣息。
“家裡的花換了。”他下意識道。
李燭端着牛奶三明治走出來,淡淡道:“前兩天的蘇格蘭玫瑰枯萎了。”
“花的壽命好短。”
他低聲道。
男人摸了摸他的頭發,像是在安慰他。
“鮮花本質是消耗品。”說着,他的視線落在花瓶裡的那束紅豔豔的槍炮玫瑰,繼續道:“更換和消耗,其實也是在清掃人類心理上的部分情緒,鮮花的生命周期,就像人類一閃而過的邊緣情緒。”
李燭的聲音穩穩地落在他的耳邊,似乎帶着些許疑問:“寶貝兒,有些東西的壽命太短了,像情緒,像情愛,像怨恨。其實都有最旺盛的階段,但可能眨眼間,下一秒就敗了。”
張大少爺垂眸,那幾束衰敗的淡綠色玫瑰被放在一側,還未來得及扔進垃圾桶。
片刻,他忍不住開口道:“李先生,我們把它們做成标本吧?”
“這樣是不是就能留住了?”
李燭點點頭,将熱牛奶塞進他手裡。
“好,我們吃完飯後,我教你怎麼做。”
溫熱的牛奶隔着薄薄的玻璃杯,暖着他有些涼的手心,溫度剛剛好,像是愛人的手掌。
在這個世界上,從不缺乏生離死别。
死亡在每一天每一秒都在不停地出現,有些人在清晨喜氣洋洋的出門,馬不停蹄地奔向屬于自己的死亡。
人類是狡猾的生物,擁有牽連的能力。
于是,他們的死亡,常常伴随着親人朋友愛人的痛苦和情感死亡。
動物不同。
它們的死亡要來的更突然,更無法預料。
死的時候也比人類要潇灑,除了屍體,什麼也不留下。
春生冬亡,冬生春根,來年一陣風,變成世界的母親,反哺叢林。
但有些動物死亡的意義,是通過人類情感的媒介強行賦予的。
人類常常豢養寵物,将自己無法落地的情感附加在動物身上,仿佛這樣,自己才能如此伴生着活下去。
在情感寄托物失去呼吸的瞬間,他們安定已久的情感再次漂浮起來,變成無足鳥。
于是,狡猾的人類總想違背世界輪回的法則,強行留下些什麼。
标本,由此誕生。
那不是動物的标本。
那是人類情緒的标本。
動物本身在死亡的瞬間,就已經沒有了意義。
在這一天,
張重光在愛人的輔導下,創造了第一個,屬于他自己的情緒标本。
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被舒展,清理,極力達到了最接近它綻放的色彩姿态。
綠色的蘇格蘭,被固定在玻璃罩中,那不堪入目的褶皺都被藏了起來,隻剩下最初的美好。
帶着新生的鮮花标本,被擺放在那片風格迥異的動物标本之間。
突兀,顯眼。
像是入侵而來的陌生情緒,卻被主人留了下來。
……
即将靠近夏日的天氣,溫吞中帶着些許微不可查的燥熱。
張大少爺靠在庭院的沙發上,任由燥熱的風穿過他的發梢和衣服縫隙。
他喜歡這樣的天氣。
因為他和李燭在這樣的天氣相遇。
一旁看書的男人已經睡着了,輕輕靠在一邊。
張重光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他靜悄悄的靠近了,将男人手中的書本抽離出來,又小心翼翼地摘掉他臉上的金絲眼睛。
愛人的臉完整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熟睡的李燭。
與平日裡的他有着明顯的距離。
他的面部五官都舒展開來,進入完全放松的自我狀态。
男人悄無聲息地躺在那裡,呼吸的聲音比不過風聲,有些不起眼。
但盡管如此,這張臉都在熟睡時更具有生氣。
他變得不那麼死闆、僵硬。
好奇怪,他睡着了,卻活了。
張重光喜歡這樣的李燭,
喜歡有生氣的李燭,喜歡他舒展的眉,喜歡他濃密的長睫,喜歡他白皙的鼻尖,喜歡他飽滿的唇。
喜歡,喜歡。
他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緩緩伸出自己的手指。
他幾乎是屏着呼吸,極力地去控制自己的力道,輕輕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