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你們為難。要是給你們知道了,先救誰就成了難題。”我不願把這種選擇的痛苦施在同伴們身上,當時隻有那一朵救命的花,無論決定先救誰,對另一個人都有種近乎抛棄的痛悔。倘若最後真的救不回來,這一條生命就會變成沉重的十字架永遠背負在同伴們心間。與其如此,不如由我這個當事人來做這個決定。更何況——
“更何況,我是相信你的。你一定會救我,不會讓我死的,不是嗎?”
貝克曼沒再言語,慢慢把水壺放下,給屋裡的油燈點上。恍惚的燈光裡端着水杯走回來,坐下,再遞給我。我抱着水杯小小啜了一口,在水杯沿子上偷眼看他。他手臂上纏着一圈白紗布,嘴上習慣性地咬着煙,鼻翼兩側兩道淚溝紋,一雙黑色的眼睛靜靜地瞧着我。
“喝水也不專心。”他拿起紙巾替我擦掉手上沾的水漬,那雙拿槍的手——手心滿是粗粝的繭子——卻像捧着什麼易碎品似地輕柔地抓住我的手,垂眸一點點擦淨上面細小的水珠。
突然想到上輩子死掉的時候,幽魂一樣飄在同伴們身邊。在我的屍體旁,貝克曼就像現在這樣慢慢抽着煙,卻一眼也不看我。這一想,思維越跑越遠,不由自主生了悶氣。
我肅着臉問他:“貝克曼,要是我這回真的死了,你……你會記得我嗎?會時常給我上墳嗎?”
貝克曼手頓了下,然後吸口氣擡手敲了我一個聲勢浩大,落下來卻像小雨絲兒一樣癢的爆栗。“不是說相信我嗎?”
我抱着頭小聲嘀咕了句:“就是問問嘛……”
“聽着,奈奈生,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能奪走你的性命,就連你自己也不行。”貝克曼慢慢地沉着聲音說。
我笑了下,問他:“怎麼連自己也不行呢?”
他淡淡吐了口煙。“你要是敢死,我就去地獄把你抓回來。”
雖然沒有宗教信仰,還是找茬一樣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去地獄,沒準兒我上了天堂呢?”
“你要去了天堂,我就真找不到你了。所以,奈奈生,還是待在人間吧——”他在黯淡的昏黃燈光下低低地、像是嘲諷似地一笑。
我立刻被他的話說服了,賭咒似地說:“你放心,我一定努力活得長長久久。等死後也看準路牌,絕不瞎跑,哪裡最顯眼,就在哪裡等你——”
一通亂七八糟的話,說的人真誠,聽的人卻笑起來,拿手摸了摸我的腦袋,哄着說:“身體還沒好全,你早點睡,明天離島還要早起。”
“好,我現在睡。但你也要快點回去屋裡,什麼都不許做,馬上睡覺。不然我也不睡——你的黑眼圈都要被我瞧見了。”跟他讨價還價。
貝克曼無奈地歎口氣,妥協道:“好,那我等你睡——”
“不行,要現在!”我不肯讓步,掀開被子拍拍床闆。“你要不願走就和我一起睡。隻這兩個選擇。”
他沉默着,以為還真要選擇和我一起睡的時候緩緩開口:“你睡吧,我回去了。”
嗯……有點失望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