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安靜得呼吸聲都覺聒噪,我被香克斯吓了一跳,責問道:“你進來怎麼也不出聲?”他仍沒有答話,冰涼的手指卻又一次探向我的肩膀,我下意識要避開,卻在他巨大的力道下動彈不得。
“疼嗎?”香克斯終于開口,沒頭沒尾地問。
“還、還好……要、要不你輕一點?”香克斯狀态有點不對,我完全不敢刺激他。其實他抓得挺疼的。而且在貝克曼的床上,以這樣一種狀态面對香克斯,就算是我臉皮夠厚也有些不好意思。
香克斯像沒注意到似地繼續摩挲着我裸露的肩膀,歎息般輕輕說:“這可是連我都一直舍不得采摘的珍寶……”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他又不吭聲了,手還沒放開。
貝克曼做事一向很快,可他這會兒好久也不回來,四周沒了說話聲愈發靜悄悄的,一隻海鷗擦過窗戶又飛遠,我甚至不敢去看香克斯的眼睛。
“這……這個,香克斯……你是不是先放開我比較好?”我弱弱地說了句。香克斯身子一頓,突然拉着我的胳膊把我帶進懷裡死死按住,一股淡淡的松木味撲向我的鼻尖。是我送香克斯的沐浴露味道,原來他一直在用。
比松木的香味更猛烈地襲來的是另一種混雜着希冀、絕望、悲切、彷徨又孤注一擲的脹痛,香克斯把臉埋在我頸側,喑啞的聲音脆弱又無助地呢喃:“你不能忘了我……你不能忘了我……”
他好像抛卻了一切在懇求我。我想到很多年前現世的放學路上遇到的一隻小奶貓,它受了傷安靜地蜷縮在屋檐下,我隻是遞給了它一小段火腿,它便用那般悲切的目光看向我、懇求着——救救我,不要抛下我,求求你。
濕漉漉的目光在雜草裡輕輕顫動,暮色時分,它好似把餘生的期望都沉甸甸地壓在遞給我的眼神中,而我卻隻能輕輕地說:“抱歉,我媽媽對貓毛過敏,我不能帶你走。”
好似如今,我也隻是尴尬地越過香克斯的肩膀看向門口端着午餐托盤,咬着煙卷的副船長,敷衍了事地回應着:“好好,我不會忘記你的香克斯,可以放開了嗎?”
憑香克斯的見聞色不會察覺不到門口的貝克曼,可他攏在我身上的手臂仍在慢慢收緊,勒得我幾乎要喘不過氣。很快他又松開了,擡起頭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臉,“抱歉奈奈生,今天心情不太好,吓到你了嗎?”
香克斯擡手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笑容看上去有一種怪異的、刻意的真摯。但我太累了,已無意糾纏,于是也笑了笑,“真是,吓死我了。”
貝克曼把托盤放下走到床邊,隔開香克斯看過來的視線,也沒有問剛剛發生了什麼,溫柔地關心道:“還困嗎?要不要再睡會兒?午飯我待會兒可以再幫你熱一次。”
我奇怪地望着貝克曼,因為察覺到他在緊張。雖然很微弱,但現在的我可以分辨出來。不知道貝克曼在緊張什麼,我明明就在他眼前,他卻好像怕我突然不見了似地望着我,那種恐慌幾乎不亞于剛才的香克斯。
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了,隻好輕輕勾了下貝克曼的手指作安慰,故意撒嬌道:“我沒事,不過确實有點困,讓我再小睡一會兒吧,就十分鐘。”
“好,那你再睡會兒。”貝克曼的聲音溫柔得好像我是什麼說重了話就要碎掉的瓷娃娃一樣,他随後扶着我躺下,替我掖好被角,然後退了出去,香克斯跟在他身後關上房門。最後隻在門縫裡看到了香克斯被美麗的陽光照耀得無比璀璨的滿頭紅發,而那張臉已完全被掩在陰影裡。
我疑心他最後是對我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