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一家高檔酒店時,楚留香注意到的不是風景,不是美人,而是坐在靠窗子旁的一個白衣男子。
他隻看了一眼,目光就和釘在了對方身上一樣。
這不是什麼禮貌的舉動,可是他忍不住。
倒也不是因為對方的面貌驚為天人,事實上這人側着臉孔,難以看到全貌。
但隻是一個側臉,一個身姿,就已經凸顯出一種與世隔絕的超然氣質。
這男子呆在哪個角落,哪個角落便是光彩的中心。
就好像君王坐在聖座,他在自己的王國裡自給自足。
可就是這種孤王的氣質,與這個娛樂至死的時代背道而馳,太違和了。
楚留香上次有這種違和感,是在他看見沈浪把自己的劍插在了阿飛那個小摩托車的後座,然後在它上面挂了一面小旗子。
更違和的是他的衣服。
他穿了一件白色西裝。
沒有褶皺,不含名牌,但所有的用料都是頂級,這明顯是私人訂制的貨色,穿在他身上熨帖合身,沒有一絲多餘,更沒有一絲小氣。
可是楚留香卻覺得,他穿起古裝來更好看。
來這兒一年的時間,他竟然已經習慣把自己那個時代的衣服叫做古裝了。
他還變得很善于辨認時代氣息,所以王憐花哪怕拼盡全力,易容成一個現代人在他面前晃,他還是能迅速認出,這就是王憐花。
因為時代賦予他們的氣息,在身上像流水一般溢出來,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區别。
在這人身上,除了古代的氣質,更有一股淡到察覺不到的殺氣,像埋伏在那兒似的,叫楚留香當頭一震,心中恍然。
是殺氣,亦是劍氣。
楚留香目光一沉,看到白衣男子的座位旁擺着一個木盒。
這長度,應該正好裝得下一把劍。
楚留香走了過去,這一大片酒桌裡隻有這一桌坐着人,而他偏偏就選了這麼一桌,不打招呼,沒有言語,微笑着坐下。
他的笑向來是最好的招呼,白衣男子果然側過了頭。
極緻的白對應極緻的亮,他的眼睛亮得可怕,就像是兩顆寒星。
他的表情,他的姿态,甚至于他的眼神,都很像是别墅裡那個練劍時期的西門吹雪。
而不是網購時期的西門吹雪。
也不是滴滴打車的西門吹雪。
不過這二人也并非全然相似,他的頭發被剪得長度合适,他的西裝格外挺拔,他顯然比西門吹雪更适應這個時代。
而他的傲慢也是理所當然。
他在楚留香觀察自己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對方,隻是這個時候才正眼看向楚留香。
并且開了口,聲音極是淡漠。
“我沒有邀請閣下。”
楚留香笑道:“但你是在這兒等人,而等待的過程總是寂寞的。”
白衣男子:“閣下既非我,怎知我不享受這寂寞?”
楚留香道:“這的确是個清靜的角落,閣下選了個好位置。”
白衣男子:“可現在你坐在了這個位置上。”
楚留香道:“但這個位置很寬,可以容得下許多朋友。”
白衣男子:“是你的朋友?”
楚留香道:“是我的朋友。”
他笑了笑,接着補充:“我想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白衣男子的臉忽然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
他看着楚留香的樣子,就好像看見了一個留着四條眉毛的男人。
“你知道我從何處來。”
楚留香道:“你和我來自同一個時代。”
白衣男子凝視着他,道:“你說錯了 。”
楚留香道:“何錯之有?”
白衣男子道:“若我的時代有你這樣的人物,我絕不會沒見過你。”
楚留香道:“你見過很多人?”
白衣男子道:“我見過陸小鳳,但我要找的是西門吹雪。”
楚留香幾乎屏住了呼吸,因為他由這兩句話猜出了太多。
白衣男子道:“你似乎已知道我是誰。”
楚留香的呼吸再度放松了,連他的微笑也更加松快了。
“葉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