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屁的吩咐。
安迪對其他獄警很少用敬語,或者說他鮮少會和獄警有什麼交流,大多時候他都很沉默,别人挨訓時沉默,别人挨打時也沉默,所以九成九的場合都輪不到他發言更輪不到他被打。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懷疑上輩子隻聞書名卻沒讀過的《沉默的羔羊》就是他的最好寫照。
當然,托美劇《漢尼拔》的福,即使沒看過我也知道那本書寫的是個臭名昭著且十分恐怖的殺人犯漢尼拔,而如果換了安迪——
他在我這裡的印象隻是一個沉默的,真正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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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又一天工作偷懶時在圖書館裡翻出了一塊硬木闆,鑒于工作用品是山姆大叔(2)報銷,諾頓從來不在這些東西上給我們做什麼克扣,于是等我發現安迪站在我身後時,手上的這幅素描已經接近尾聲了。
“來了多久?”我把筆和橡皮擱到一邊,僅有兩套輪着穿的制服讓我改掉了用褲子蹭手的習慣,因此隻能拽過一邊的紙巾,蘸着水去擦了擦在紙上蹭過幾下,弄得全是隐約發亮的鉛灰的右手小拇指側那片手掌。
安迪捧着一沓手寫的不知道什麼稿件,把目光從畫上移到我臉上,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知道了什麼,但最終他還是簡單的回答:“沒多久,大約十分鐘。”
我直了直身骨,為防久坐使得腰間盤突出還意思意思錘了錘腰。我猜安迪的年齡應該比我大一些,或者在我打聽過的他的銀行家身份下,他大概曾經有那麼一些下屬——擁有與我差不多的年紀,一個個是人中龍鳳,每天都衣冠楚楚的夾着公文牛皮包來來去去,臉上或許還殘存着一點兒學生氣。
在這樣的人面前,安迪也許會在閑暇時教他們一些東西,不然很難解釋他遞到我面前這打A4紙上寫的内容。
“《國富論》講義。”我一字一頓的念完這不薄的A4道林紙上開篇最大最顯眼的那行字,無論安迪的字有多麼幹淨好看,還特地用了銅闆體寫标題,都無法扭轉我當場就是眼前一黑的心理狀态。
大學時那個出入間一副斯文精英樣,筆記記的工工整整明明白白,考試前卻還是披頭散發滿臉憔悴目光無神夜拜亞當斯密祖師爺的舍友形象再一次在我的眼前浮現。我大緻翻了一下這打道林紙的一厘米有餘厚度之後看了眼安迪——這位年輕的銀行家顯然已經進入了狀态,那本曾經沾了我口水的磚頭書在他手裡就像牧師手裡的聖經一樣,讓他一下子變得神聖而不可侵犯。
我試圖給自己尋找一個緩刑機會,用一個商量的語氣說:“……你把講義給我你看什麼?”
安迪愣了一下,然後居然露出了一個微笑,這個有着漂亮眼睛的青年銀行家罪犯拿起他手中磚頭厚的書在我眼前晃了一下,然後解釋說,“我爛熟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