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忽然沉默了片刻,猛地又想起悉悉索索興奮的低語聲:
“她叫我寶寶?媽咪媽咪!”
“讓我看看媽媽!媽媽你在哪裡啊!”
“别擠了!你屁股擠到我的眼睛了!”
尚善像是看見了那龐大身軀上畸形肢體亂動的恐怖景象,她更是加快了腳步。
可漸漸她也感覺出來,即便是她再快,這怪物也是牢牢跟着!這怪物根本就是在悠悠哉哉地逗她玩,貓捉老鼠一樣沒使出全力!
“媽媽,腳香香的!”
“腳不臭的!媽咪!”
慢慢的,所有的聲音都彙聚成了尖尖的笑聲,尚善邊跑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啧了一聲,怒斥道:
“說謊!媽媽讨厭說謊的壞孩子!你那負心漢的爸就是因為這件事離開我的!”
尚善還有閑心整出哭腔:“可憐我一個十八歲的少女,一把屎一把尿給你拉扯大!你那體弱多病的爹就是因為聞了一下為娘的鞋,咳嗽不止肺部感染!腸穿肚爛連屍體都化成了水!那水順着天花闆漏到樓下,都滴穿了三十層樓!”
話音落地,四下靜得離譜。
尚善一挑眉,迅速彎腰一脫,向後用力甩開了兩條沉重的靴子,大步朝着前方跑去。
“媽咪!媽咪不要我們啦!”身後的靴子大喊。
頭頂上越發劇烈地拍打聲,血滴幾乎擦着尚善的背落下,她聽見血滴腐蝕衣衫的嘶啞聲,她隻能竭盡全力的奔跑,漸漸的,前方忽然跳出一個白點。
“媽咪!媽媽!姆媽!阿媽!嗚嗚嗚嗚嗚嘻嘻嘻!”
吵得尚善腦殼嗡嗡響!
遠處的白點越來越亮——是光!是一盞還沒有覆滅的燈!
尚善心下一動,跑得越發得快。那燈在一節緊閉的車廂們後,光透過車廂門上的窄窄一片玻璃射出來,尚善眯着眼去看,忽地在燈下看見一張惶恐的臉。
那個孩子理着秃秃的寸頭,年紀并不大,瞪大着眼睛和尚善對上了視線,而後驚恐地看向了她身後密集的血雨。
尚善從他慘白的臉色上移開目光,而後看見了他身側聚集的五六個比他還矮小的孩子——她過去,他們必死!
尚善已經确定那扇門不會開了。
想來他們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領頭的那個孩子臉上浮現出一種決絕,他指揮着身邊的小孩子往前面車廂跑去,自己反倒朝着尚善這邊過來。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憐憫而堅定的神色,這讓他這張臉上看起來非常糾結,仿佛不得已而為之。
他恐怕是甯願犧牲自己也要堵住門!
然而尚善的腳步不能停,急速的奔跑讓她心跳得非常快,快得心髒要蹦出來,口腔裡都是鐵鏽味道。
尚善扯出一抹諷刺的笑。好極了,沒想到她也有被見死不救的一天。
“媽媽,他們是壞孩子!不要理他們!”
“媽媽!我幫你殺了他們怎麼樣!”
“媽咪不要看!不要看他們!他們醜死了!”
尚善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個滾字。她飛快地思考自己應當如何應對面前的困極,卻越發被怪物嘈雜的尖叫聲擾得心神不甯。
然而意料之外的是——車廂門打開了。
那個小男孩費力地撐開了車廂隔斷門,小臉因為使勁皺成一團。
“快進來!姐姐!”小孩的聲音柔柔的、清亮的——她是個女孩子。
尚善還沒回應,隻聽見周圍炸起刺破耳膜般憤怒的尖叫:
“啊啊啊不要聽!不要和她說話!”
“啊媽咪!媽媽!是我的ma……ma!”
那嘶吼尖叫的嗓音到最後幾乎不成語調,完全像是凄厲的貓叫!
尚善腦子像是被貓爪狠狠抓了一把,耳鳴聲瞬間席卷整個腦海。她聽不見自己說了什麼,隻看見自己朝着那小女孩擺手!
跑!快跑!關門!跑啊!别管我!
車廂頂上的燈泡一節一節地炸開,玻璃碎片淋了尚善一頭!
她耳中是無解的轟鳴聲,隻能是看着那小女孩痙攣兩下倒在地上,她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耳朵蜷縮抽搐,鮮血從她的手指縫隙中流出來!
門在尚善的鼻尖前合上,在門框上彈了幾下,嚴絲合縫。
尚善腳下一轉,轉身朝着火車一旁的出入門而去。血雨落在尚善的肩上,疼痛讓她一分神,她才發現那不是血雨,那是極小極小的鮮紅的嘴。
每一片嘴裡都長着尖銳的鋸齒,啃食血肉隻需要片刻,牙後面墜着個小小的肉膜,血肉無限地塞進去,肉膜無限地增大,就像是人血肉喂養的蚊子!
尚善咬着後槽牙去掰火車門,她幾乎聽見自己咬碎牙齒的聲音!就在她幾乎脫力掰斷自己手指骨的時候——一瞬間,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