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此處蔓延,三個人的臉都布滿陰影顯得格外陌生,通紅的熒光棒漸漸暗淡下去,片刻後此處陷入了大片大片的黑暗。
從黑暗中傳來歸山秋緩慢的祈禱聲,一句一句,像是夢呓。
尚善摸到那張紙,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她似乎不知道如何去對待薄薄的一張紙,所幸燈光暫滅,她看不見紙上密密麻麻的的黑字。
但是要她看什麼?看她當做孩子的人是如何編排她的?是如何恨她的!他是那麼早慧、敏感的人——一定能猜到她就是造成他苦難的罪魁禍首!就算不是,他也一定能猜到是她對他有愧!不然為何一個陌生人平白無故對他好!
所以在天國之中,他肯定是……他又是那樣嫉惡如仇的人!他在那條白船上将她一口一口吃得一幹二淨!
她都能猜到!猜到任鴻飛他在天國裡一定是——殺了她無數遍!恨不得嗜她血肉,啃她白骨!将她挫骨揚灰!
偏偏他出來之後,還要裝得對她這樣好!為什麼?為什……一定是她還有利用價值!她知道各種怪物的弱點,知道未來發生的事情,還不受怪物的精神蠱惑!
怪不得!怪不得!
尚善鼻尖酸澀,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現了那條白船,白船外漂浮的大片大片的長着人臉的海豚。
她攥緊那張紙,一點一點撕碎。
黑暗中,傳來歸山柰一聲輕笑。
“撕了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嗎?”
紙張破碎之聲一點一點彌漫開來,片刻後像是刀刃刺入血肉之中的撕裂悶聲,空氣中漂浮起一陣濃烈嗆鼻的血腥味。
歸山柰往前踉跄兩步,在地上摸索了一番。
“哈哈哈哈哈哈哈!”
歸山柰笑得肆無忌憚:
“他媽的!她怕得自殺了!山秋!山秋!你聽見了嗎!”
而不過兩秒過後,廢墟洞穴裡又一次被熒光照明棒的通紅亮光照得四下亮堂。紅光映在歸山秋和尚善的面孔上,面容頹廢。
尚善本以為歸山柰不會再鑽進來了,沒想到她倒是堅持不懈,爬進洞裡來,勾着笑将紙摔在了尚善臉上。
尚善任憑那張紙掉落在地。
“看啊!你怎麼不看了!”歸山柰叫嚣着,面目終于呈現出幾分扭曲。
尚善看着看着,忽然就從歸山柰臉上看出一絲詭異的陌生感。
眼下的她就好像一個歇斯底裡的潑婦,但是她明明記得她創造歸山柰的時候從來都是誇獎她理智、殺伐果斷、癡情溫柔,這與眼下的破口大罵的她充滿了撕裂感。
她将目光移向歸山秋,更是整個人恍惚了起來。
歸山秋跪坐着,手裡靜靜攥着自己的十字架,他背上已經被汗浸濕透了大半。
尚善渾身冷得厲害,她一直都發抖,怕得要死。
可是……可是她怕什麼?所謂任鴻飛的天國,對她來說真的有那麼大的威力嗎?
滿打滿算,她與他相識連一年都沒有!有的不過是她嘔心瀝血寫下的哪些字!
她到底為什麼如此害怕?
她怕?怕她自己一個字一個字的幻想?
可笑!
耳中陡然冒出一聲重重的鼓點!尚善一個激靈,忽然全盤清醒了過來!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背後一陣一陣的發寒,耳中激越的鼓點更是一下勝過一下!
是doctor在給她預警。
尚善僵了一下,下意識朝着某個方向扭頭看了過去。
那是歸山柰方才爬過來的洞!
她猛然對上一雙邪笑的眼珠子!一隻渾身血紅的羊角惡魔蹲在那裡不知道看了她們多久!
尚善渾身冷了下來!
知道尚善發現它了,它竟然也不避開,還有往裡面爬進來的趨勢!
歸山柰還在喋喋不休,尚善倒抽一口氣,擡起手給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實在是響亮,但力氣不做沒打在臉上,打在了胸口上。
歸山柰霎時捂住胸瞪大了眼睛。她一時間住嘴,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氣,這下連歸山秋都轉過臉來。
“尚善!她再不好也是我姐!你住手。”歸山秋抓住尚善。
尚善擡手也給了他一巴掌。這一下抽得正中,打在他臉上,還順勢打掉了他手中的十字架。
“都清醒點吧!自己看那是什麼!”尚善指向洞口。
這時,照明棒的燈光漸漸昏暗下去了!
歸山秋和歸山柰同時扭頭,在昏暗中瞧見一隻指甲極長、尖銳烏黑的鬼爪緩緩從洞口裡撤了出去。
三人俱靜。
下一刻,尚善耳中的鼓點散去。
她胸腹中洶湧的情緒一瞬間抽離,整個人迅速平靜了下來。會想起方才的自己簡直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而眼前的歸山柰和歸山秋和她的神情如出一轍。歸山柰放開捂着胸口的手,面上浮現出一絲血色。
“精神蠱惑。”歸山柰迅速恢複常态,“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裡。”
歸山秋凝視着地上沾灰的十字架,緩緩彎腰撿起來。
“我猜得沒錯的話,這怪物好像是能放大人心中的惡意,以至于讓人自相殘殺。”他道,“我剛剛隻覺得我被上帝放棄,絕望至極。而阿姐你滿嘴嫉恨,惡毒無比,你以前是最講究體面的。至于尚善你則是變得怯懦無比,呵竟然自殺。”
他抽出背包,拿出一根照明棒掰開。
“走!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裡。”
歸山柰撿起尚善腳邊的白紙,她頓了一下,看向尚善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将紙張收起來。
“走吧。”
“等等。”尚善站定。
歸山柰下意識地看向尚善露在外面烏黑胳膊,她目光躲閃卻立刻道:
“我當日以為你會向鴻飛告發山秋要叛離任務的消息,心急之下才在你的傷口上塗了毒。你若是要殺我報仇,我……我沒有怨言!至于山秋對你開槍,是他一時間無法接受山麃離世,又誤會你的身份,所以沖動對你下手。你怪就怪我吧,我願意死在你手上贖罪!”